第17章(2 / 2)

這時還不拖住它,再被風浪揉搓幾下,它就沉了。

應當挽留它!

他撲入水中,向破船遊去。

終於伸手攀著了船邊,昂頭看去,雖然中艙折裂,卻還有一半船幫相連,前後艙裏並未滿水。

爬上船,首先看到兩支槳還安然無恙。

接下來他大吃一驚,那船尾的篾纜居然還牢牢係著。

秦天嘴一張,心中一聲喝問:難道你還沒走?

要看個究竟!

趁船一時尚不至沉沒,他踏穩船梁,伸手去提水中篾纜。

纜繩動了。

再提,又出來一段。

他頹然長歎:走了!你終於走了!

他想想還有鐵錨在水下呢,就將纜繩邊理邊拖,拉起的再放入水中。

不久,聽得丁零一響,鐵錨出來了。

他幾下解開係住船尾與錨環的竹纜,扔向江中。提起錨,跳到船頭,抽出一支槳,憑船頭一隻槳樁,摜櫓似的搖動半沉破船,向堤岸而來。

將坼裂的船隻拖到堤邊,向一側掀起,傾出前後艙水,拉上堤麵。

他一屁股坐上跟他一樣千辛萬苦的船頭,仰麵向天。

天空像剛剛裝過木炭草灰的籮筐,還四下飄灑紛紛揚揚微粒,沒有光明,也不透空氣。掀起波浪的江風似乎隻在籮筐裏旋轉,帶來的盡是腥味,是魚肚子裏的油那種粘巴苦澀的腥味。

太黑暗了。包括被吞沒的嘯天湖,幾百裏江河不見往常晶瑩閃爍的永恒亮點,它已經是一鍋越熬越稀的、被人偷偷對了屋簷水的南瓜粥,樣子十分難看,絲毫不能引起饑餓者的食欲。那偶爾跳蕩一下的閃光,不過像牛頭巷子的磷火一樣,一腳踩去它就滅了,讓人對它分外鄙視。

西方的大圍垸看不見,東方的山陵也看不見,用力去瞧頭頂混沌天空,怎麼看來看去隻有深灰淺黑的印跡,猶如又破舊又散發汗臭味柴草末兒味道的蚊帳上的一團團潮濕的老鼠尿的斑痕。

為什麼是如此一個世界?

漸漸地,近在咫尺的船尾也模糊不清了,低頭看腳下的水也模糊不清了。

秦天伸手朝自己前額用力一拍。

我總不會死在這裏吧?

水中不死,岸上我是不會死的。

現在回家不可能了。心愛的船不能再助他一臂之力,它已經散了架,脊梁上剁了一刀,不能劃它渡過嘯天湖了。沿河堤走到窯廠對麵,那裏離山寨不遠,平時一口氣就可以遊過去,現在呢?現在……

秦天搖搖頭。現在,我隻要一下水就會死,我現在一口水塘也遊不過了。

他終於覺得後腦勺疼痛起來。

伸手去腦後一摸,摸到短碴碴頭發中,一條小指可以塞進去的口子,還有釅糊糊的東西粘在手上。

他頭暈起來。眼睛剛剛閉了閉,人就向前一栽,撲通掉到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