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親年近四十的時候,有了我,父親一反不愛孩子的稟性,他很愛我。
從小我就很調皮,特別是在父親的麵前,父親從來沒打過我,氣急了也隻是高高地揚起手,手還沒落下,我早已嘎嘎笑著跑遠了,母親有了我之後身體便一直不好,父親演出的時候也隻好抱著我,父親打鼓,我就坐在父親腿上,戲曲和鼓聲一天天浸入我的骨髓,我對戲劇對音樂對一切和藝術有關的東西的摯愛,就是從父親的雙膝上開始的。
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母親便撒手西去,父親一個人帶著我,朋友給父親介紹對象,父親不喜歡,可我喜歡,還跳著蹦著和那女的去了鄉下讀書,父親無奈,為了我,和她結了婚,可我很快便對我的新媽失去興趣,並鬧出了不小的矛盾,在一個大雨天,我冒雨走了七十裏山路,離開了鄉下,離開了開始討厭我的新媽。父親也在一年後和她離婚。
父親再一次準備結婚的時候對我說,那個人是個菩薩心腸,肯定會對你好,爸的工作需要到處跑,得給你找個吃飯的地方。
但我的個性使我沒法和任何後母相處,最終,和這個新媽的打打鬧鬧使父親心力憔悴。
我十八歲那年才知道有小明的存在,才知道原來一直孤獨長大的我還有個哥哥,才知道原來父親還有個親生的兒子,我不去管哥哥出生的來由,也不管這個故事背後的心酸,非常自私地找到了已經成了大小夥子的明明,長得像極了父親,不知道是不是女演員的用心,明,也是一個劇團的鼓師。
一切都是背著父親進行的,但父親還是知道了,知道了也不說,我一直以為他不知道我和明的來往。直到很久以後他有意無意的問我:明好不好,聽說他愛打牌,你勸勸他。
我結婚以後把父親接過來住,雖然我和哥非常要好,但他跟父親卻沒有任何來往,有一天哥來看我,父親看見哥並不吃驚,他們倆像普通熟人那樣客氣地說話,我看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
有天下班回家,看見父親滿臉的淚,我便笑他,我說爸那是電視劇,是假的,你看你。父親說,好苦啊,比我們還苦。我說是什麼電視啊,值得你這樣,他說是《常香玉》,常香玉是河南豫劇知名演員,我知道。
在一個大年初四的上午,我和先生女兒去踏雪,突然來電話,是父親單位的,說父親不行了,我急急趕到醫院,飛快地在醫院樓上樓下的到處跑,懷裏抱滿了各種藥品,拿齊了藥,跑到父親病房門口,先生告訴我說,父親已經不行了,我抱著的藥散落在地上。
我把父親去逝的消息通知了哥哥,他在另一個城市過年,等哥哥趕到,父親已經成為骨灰,哥哥抱過骨灰盒,用他白皙細長的手指仔細地把包盒子的紅絲巾紮好,我看著他的臉,那張像極了父親的臉,但我看不出任何內容。
這些事情已經過了好多年,有時候我想,對於父親,我還是了解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