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學林往事(1)(1 / 3)

1、關於姚茫父

鄧雲鄉在一九九六年三月二日《文彙讀書周報》撰文,由看姚茫父的《弗堂類稿》談起替友人端木蕻良探尋“青羊”居士為何賓笙的故實。文章的題眼雖是《見“青羊”,思端木》,可貫穿始終的卻圍繞著一個中心人物——姚茫父。

正如鄧雲鄉文中所說:“七十年前北京各方麵的學人很多,都肯下苦功,學有精專。可惜現在知者已少。如陳師曾,因為魯迅先生、知堂老人文中常常提到,知者尚多,至於姚茫父,知道的就少多了。”

前不久,我因對姚茫父著作中的《書適》一書的書名和內容一無所知,曾寫信給文潔若求教。春節過後,文潔若給我寄來貴州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八年出版的署名姚華的這本著述,才知《書適》是姚茫父成書於一九一四年初的一部古文字學專著。姚茫父在《書適》自序中起筆便說:“昔人雲‘思誤書亦是一適’。予謂,書之適,豈必誤哉!”姚茫父的女婿鄧見寬對《書適》書名的注釋為:所謂“書適”,是指隻有正確理解漢字的形成,正確使用漢字,讀書人才會感到心安理得。書,指文字,或文字學;適,舒服,心安理得。仔細閱讀了《書適》所附的姚茫父年表,才知曉在姚茫父的《弗堂類稿》印行之前,就有俞士鎮、周一鶴、鄭天挺、羅惠伯等人整理的《弗堂弟子記》名重一時,廣為傳播;而姚茫父之所以成為說文音韻、金石書畫、詞曲樂律的大師,亦是他不輟治學,氣節不偽的根本所在。尤其令我輩感歎的是,姚茫父四十歲以後書法才自立成家,並以書入畫,而到四十八歲時(一九二四年四月),就與淩直支、陳半丁、王夢白於北京貴州會館開畫會,作品達千餘種,吸引與會者數百人,日本畫家小石翠雲等人前往參觀不說,還引得泰戈爾赴會演說。這在當時是何等的盛況!

泰戈爾當年訪華,人們隻知徐誌摩、魯迅等人迎來送往,而對泰戈爾曾多次訪問姚茫父的行跡卻知之不多。年譜中記載泰戈爾和姚茫父會麵時的情景也十分有趣:“兩位詩人默默而坐,相視而笑,互表忻慕。”更有趣的是,泰戈爾回國後,將姚茫父的畫作帶回到山梯尼克登的美術館陳列。同年十月,姚茫父訪姻好陳曉莊家,得見鄭振鐸譯泰戈爾《飛鳥集》。禮不往來,非理也。於是姚茫父又將鄭振鐸譯的《飛鳥集》演繹成五言古體近體詩,共二百五十六首,題名《五言飛鳥集》。一九二九年二月,徐誌摩與姚茫父將《五言飛鳥集》出版,並為此集作序,一記姚茫父與泰戈爾的友誼;二評姚茫父改寫《飛鳥集》的意義;三讚姚茫父病中作畫又治學的堅毅精神。一九三一年中華書局刊行《五言飛鳥集》,十分遺憾的是,彼時姚茫父已逝去一年。姚茫父雖沒見到這部《五言飛鳥集》,但將泰戈爾把姚茫父的畫作在印度陳列做一比,倒也顯出姚茫父與泰戈爾天地兩相知的悠悠之情。鄭逸梅在《藝林散葉》記有此事,但對兩位文化名人的這段前緣後故沒有再多記幾筆。不過,鄭逸梅的《藝林散葉》中記有姚茫父的掌故片段多達十餘條,由此可見姚茫父在近代藝林中的重要地位。

同樣令人遺憾的事還有一樁:姚茫父的《弗堂類稿》是由門人王伯群(時任國民政府交通部部長)於一九二八年北上視察,專誠向姚茫父先生問候時,乞部分撰述稿,準備由他輯集刊印的。正謀剞劂,姚茫父已下世。一九三〇年,由中華書局出版的《弗堂類稿》,共集詩文、論著三十一卷,但此文集僅是姚茫父一生詩文、論著的一部分。不知鄧雲鄉從蘇州購得的這部《弗堂類稿》,是中華書局舊版,還是新近增補的新版?

姚茫父工書善畫,其中多有絕品。書法則“渾灝流轉,蒼潤充沛”。我等晚生,又逢革命文藝時代,滿腦子工農兵英雄人物的藝術印記,隻到看姚茫父的《書適》,才知曉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仍高懸在中國書店西側門市部的“邃雅齋”三字匾額,即是姚茫父在一九二六年書寫的。如此這般,我還算是見識過姚茫父大師的墨跡了。

(《文彙讀書周報》,一九九六年五月十八日)

2、祝詩與答詩

一九一二年,百日維新運動失敗後,東渡日本歸國的梁任公,即在天津主編《庸言》雜誌。這時起,早年在日本就與梁啟超相識的姚華更與其有了親密的往來。姚華的曲學大著就是在《庸言》雜誌上連載的。歸國十年,梁啟超又是入共和,又是合並民主二黨為進步黨,幾次三番出任內閣的各類總長,忙了整整十年,改良維新在軍閥混戰的亂象中依然看不到什麼前景,無奈之下,不得不摒棄百事,退閉津邸,專事中國史和佛學的研究。一九二二年,梁啟超應聘清華講述中國學術史,與同居京城,同為執教、著述的老友姚華的友誼,自然愈發入深。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六日是姚華的虛歲五十生日,梁啟超為將這首祝姚華五十壽的詩作好,與詩人林宰平斟酌良久,始定。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六日,當梁任公書寫的這首祝詩禮送姚華後,當年與梁、姚可稱忘年交的黃秋嶽頓時擊掌稱妙:“不止校碑攘臂等語直可當茫父小傳讀,知茫父者,必然吾言。”此語當是驚人。遂翻梁啟超的這首《祝姚茫父五十壽詩》細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