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下午三時許,洪圖和孟白向張團長辭別,勤務兵帶來兩匹喝飽喂足的馬,出村子後兩人踏蹬上馬,慢行一段,孟白說:“你去張團長那裏不久,一個勤務兵來找我,喊我洪太太,在張團長家,旦角‘大眼’也把我看成你的太太,真叫人難為情。”洪圖說:“當太太是遲早的事,當不當我的太太也是遲早的事,你何必太介意。”孟白說:“你美的吧,我才不當你的太太呢!”洪圖說:“不當太太,當情人怎麼樣?”孟白罵道:“小洪,你混蛋!”
洪圖嫌他的坐騎跑得慢,孟白就把自己的坐騎換給他,換坐騎時,孟白打了他一拳,說:“我讓你瞎說!”洪圖上馬後,立時策鞭奔馳,把孟白坐騎拉下了,洪圖甚為得意,他按轡緩行,準備等孟白坐騎趕上,好誇讚他的騎術,不料在一片柞樹林轉彎處,山坡上打來兩槍,他的馬一驚,馬失前蹄,洪圖從馬上直栽下來,沒待爬起,驚馬飛般地跑掉了,說時遲,那時快,孟白的坐騎趕到,她飛快下馬,很快出槍伏在路邊溝沿上,舉槍還擊,彈落點恰到好處,隻聽山坡上人影晃動,有人中槍,停止射擊,借此間隙,孟白伸手把洪圖拉上馬,自己也飛身上馬坐穩,讓洪圖抱住她的腰,一揚鞭,她的坐騎飛般地穿過沙河套,轉到開闊地,縱馬飛馳,叮嚀洪圖抱緊她,不要掉下來,終於脫離危險區,她按轡放慢速度,洪圖跑掉了的那匹馬竟追了上來。
喘息稍定,孟白安慰洪圖說:“嚇著了吧,我看你小臉兒都青了。”洪圖不好意思說:“還想顯顯一流騎術呢,槍一響,竟唱了落馬湖。”兩人都放聲大笑,孟白讓洪圖騎回他的馬,他不願下來,仍倚在她背上,雙手環抱她的腰肢說:“這裏舒服、安全,不下馬了。”孟白也沒強求,兩人就這樣走了一段路,孟白說:“你書生氣太重,不像我鄉下丫頭潑辣、膽大!”又問:“要是夏紅英、薛秀遇到這種情況,她們能救你嗎?”洪圖說:“她倆還救我,不尿褲子也差不多!”孟白得意地笑了起來。
洪圖重新回到他的坐騎上,兩人並轡而行,孟白問他和張團長談了些什麼,洪圖給她談了,孟白說:“他的態度有代表性,反共摩擦沒有出路,你說得對,應把希望寄托在常師長身上。”洪圖問孟白和張團長太太談了些什麼,孟白說:“主要談了四川萬縣57軍留守處的一些情況,大後方物價飛漲,前方彙去的餉銀,根本養活不了家小,經常典當度日,苦不堪言。”洪圖說:“他太太名聲不好,在留守處,耐不得寂寞,和勤務兵上了床,留守處主任得知後,關了勤務兵禁閉,那勤務兵懷恨在心,差點出了命案。”孟白說:“表麵上看,人還是很老實的,說話慢騰騰的。”
洪圖放馬快跑一陣,又慢跑一陣,孟白問他:“你和薛秀是老鄉,她回家了,你想不想回去?”洪圖說:“薛秀是想和我一起回老家的,她有一個姑姑嫁到鎮江,和我家住一個院子,她姑姑名薛雪姑,對我可好了,說我高中沒念完,太可惜,願意出資供我完成學業,我一度想和薛秀一起去看望她的姑姑,我的恩人。”孟白又問:“你過去是不是有做文學家的夢?”洪圖點頭同意,又講到在沭陽參加沭陽中學文藝座談會的情況,洪圖說那個戴黑邊眼鏡的老師駁了他的麵子,問我:“寫傷兵要不要先負傷?寫妓女要不要先賣笑?”弄得我張口結舌。孟白說:“你講的是我們班上的老師,他是個好人,在這點上,我同意你的看法,沒有親身實踐是寫不好的,這是你的經驗之談。”洪圖喜笑顏開說:“孟白,你是我的知音。”孟白繼續說:“我讀過你登在《戰報》上的短篇小說《閨怨》寫得太好了,我還記得有這樣一段:
芳子淚汪汪地說:“可惜你還是個孩子,要不,我願意……”完田急切地說:“不,我不是孩子,我是男人。”芳子摸摸他仍有茸毛的嘴巴和沒長喉結的頸項。
“這篇真寫絕了,你如沒有畸戀的經曆,能把大年女人的不幸寫得那麼生動感人?”這像戳了洪圖的傷口,一下子跳了起來說:“虧你記得這麼多,我寫的小說,很多我都忘記了,你真是我的忠實讀者,要聲明一點,我沒有畸戀的經曆。”孟白抓住不放,仍堅持:“你是欲蓋彌彰,你肯定有畸戀的經曆,你的文藝理論正是在這一基礎總結出來的。”洪圖說:“你好厲害啊,我一下中了你的圈套,被你釘死在十字架上,你還看過我什麼作品,可以判斷我有通奸、亂倫的經曆?”孟白說:“你才知道我的厲害,將來有得苦頭吃,迄今我隻有你的畸戀經曆的判斷,你講的那些,現在還沒有,也許將來有?”洪圖說急眼了,突然反擊:“將來我還會有與孟白熱戀、通奸的經曆。”孟白紅了臉,大罵洪圖不是東西:“明明自己輸理,還要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