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徑自拉我在他身邊坐下,甚是自然地將平心手裏那一碗接過遞與了我悠悠道:“聽襄陵道我不在時,你成日裏就飲些鮮果露子,正經飯沒吃幾口。你身子受過重傷才休養得好些,若是思念於我不妨換一種法子更合我意些,嗯?”
他那聲別有深意的嗯拖得九曲十八彎,蕩漾的很,叫我抖了幾個顫栗來。本欲推開粥碗的我,瞟了瞟平心略透了兩分白的臉色,琢磨著岑鶴如此不厚道的開了頭,我理當不厚道地結束才是。於是我順手推舟地接過了粥,攪了攪勺子低頭含笑不言,似是羞怯。心中感慨,我會告訴你其實真相是我前段日子吃撐了膩了胃嗎?
如夜打圓場的功夫了得,一手撐開椅子勾著笑:“少年時在姐姐家曾用過平心做的風過荷,滋味委實曼妙。沒想到時隔萬餘年還能得你親自下廚,一飽口福。”
“神君說笑了。”平心到底是得了大道行的神仙,坐下時已神色如常,嫻雅自若地吃了口茶。
她這份姿態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我的阿姐。在當初皇叔皇侄們逼宮之時,龕火幢幢裏她神色懨懨地斜倚在軟靠上,手裏亦是攏著一杯茶。她陪他喝了一夜的茶,一夜過後逼宮的皇叔連同他們的親眷都一起被示眾斬首了。阿姐一向如此,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得到的更不容他人覬覦,父皇選她做皇帝不是沒理由的。
這頓早膳吃的勉強算得上圓滿,散了桌後我自覺地摸出根魚竿一個人要往海邊上去,卻被岑鶴拉了回來。他說:“你倒是寬心大度的很。”
我的反應是:“啊?”
他盯了我一會兒,歎了口氣換了個話題:“你這麼冒冒然然地去了,可識得路?”
這個我還真沒想到,那時隨他去時正好新婚之夜難免有些激動,一激動哪顧得了一路去向。隻記得在水裏,卻罔顧了這方圓百八千裏皆是一片茫茫水域。
他無奈地囑咐道:“我讓青夔在渡橋邊候著你,早去早回,一路小心。”
我點了點頭,臨轉身時忽地恍悟:“你是不是想我吃一吃醋?”
岑鶴:“……”
廊下另一端平心心不在焉地與如夜說著話,一波波的秋水往裏推湧著。這個姑娘心眼實過頭了,以她上神的身份品階是萬不會做個側室的,若有心天後這正宮之位自是手到擒拿。我尚掛著東琊國主夫人之名,你又何必眼巴巴地跟來過來給自己找堵呢?須知隻要是男人皆有個隱藏屬性,想來連岑鶴也不例外,那就是暗賤。越容易到手的就越會早被拋棄,越是求而不得他越死心塌地地追在你身後。你要想永遠得到這個男人,要麼在他追到你前弄死你自己,要麼就在他拋棄你前弄死他。
總結來說,平心上神還得多看點言情小說增加點社會閱曆。
“我沒談過戀愛,不太了解該如何吃醋。”我揣摩著岑鶴素來叵測的心思道:“不過呢,這平心在這我確實不大高興。你要麼尋個理由請走她也好,畢竟女未嫁男已婚,傳出去對她姑娘家名聲總是不太好的。不是說西王母最厭惡插足人姻緣的姑娘麼?”
他凝著眸光將我瞧得直發怵,良久才作罷道:“算了,我怎會指望你的腦筋轉過來,還是問你今晚吃什麼更為實在。”
我立刻精神奕奕道:“那今晚我們吃什麼?”
上午的時光被我用一根魚竿打發去了。午時過一刻,幹枯的櫻桃樹上撒了幾片落葉在雪地上,我折起了魚竿收入囊中。岑鶴答應我晚上親自烤魚給我吃,還特許我多喝兩杯梨花釀,真叫人心情大好。
“夫人。”漱珠從碎冰麵裏浮了出來,躑躅地喚住了我,略有些惱怒道:“人家在底下等了一個早上了,你怎麼都沒發現我?”
我轉回步子氣衝衝道:“怪不得我一個早上一條魚都沒釣到!”
她:“……”
半盞茶的功夫後,她又很為難地開了口:“你也知道吧,我挺討厭你的。”
……
這又是個直白倒讓人不能直視的姑娘……
“但我更討厭那個新來的上神平心!”她一咬牙道:“憑什麼比我還漂亮啊,憑什麼她和國主從小就認識啊,憑什麼……”
一連串的排比句叫我這個半文盲驚為天人,以至於不得不打斷她的話尋找重點:“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就想說,夫人你雖然哪裏都不如她,既不溫柔又不賢淑,但這次好歹爭氣點守好我們國主呀。”
“……”
我被逼不得不向漱珠表明忠心、誓死捍衛對岑鶴的所有權,之後氣喘籲籲地趕到渡橋邊,左右觀望了番,並沒見到青夔的身影。心中雖是納罕,但眼見時間逝去,隻得匆匆捏了個避水訣往水下去了。
憑著記憶入了水,漱珠的一句話不期然地在耳邊回想起“憑什麼她和國主從小就認識啊”
原來岑鶴與平心竟是對兩小無猜的青梅小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