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7月的一天,日上三竿,天氣酷熱難耐。站在門外的爸爸和爺爺雖汗流浹背,卻感覺不到一絲絲的熱,焦急的等待著。隨著呱呱的啼哭聲,我出生了。爺爺高興的一把掀起破舊的門簾,徑直衝到了屋內,抱起我,又搖又親。那身手,根本不是他70歲人應有的矯健。爺爺抱著我,高興的說:“哎呦喂,我的大孫子,你可終於出來了,都急死我了!”站在一旁的爸爸不高興了,“爹,你趕緊的,讓我抱抱,你都抱那麼長時間了。”“嘚嘚,咋地,我的孫子我願意抱多久就抱多久,你好還要跟我搶不成?看我一拳揍成你屎吧牛。”“爹,你又不正經了。”爺爺突然正色,道“晚上吃完飯來我房間”。這夜,涼風習習,蟋蟀啾啾做鳴。在這愜意的時刻,爺爺和爸爸卻房門緊閉,平時難有的嚴肅,這時掛在了二人的臉上。“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就叫李沐。”爺爺說道。“怎麼個叫法?”“木旺得金,方成棟梁。木主仁,木盛之人,清高慷慨,質樸無偽。而木賴水生,水多又木漂。依我看,木不離水,水不多木。就用水做旁,叫李沐。”“爹,名字您看著定就行。您說啥咱孩子就叫啥。”爺爺沒有理會爹的話,臉色反而更加凝重。隨手往煙袋鍋裏塞了點煙絲,吧嗒吧嗒抽了起來。“爹,你是不是不想讓沐兒繼續.....”爺爺一擺手,“你別說了,這個我已經決定了。你回去吧。”父親咚的一聲,從炕沿站在地上,壓著嗓子說道“爹,這不行。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咋能說改就改。你是五門的掌燈,你這麼一做,咋能服眾嘛?現在咱五門已經不如以前了,你這樣一來,鬧不好五門就散啦。誰願意自己的孩子背著一輩子守墓的活兒計呢!”“你都四十多歲了,我也半條腿進棺材的人了,好不容易盼來這麼一個孫子,萬一出點事情,咋辦?那我死都不瞑目!”爺爺腦袋微顫,看起來很是激動。“我自己的孩子,我當然不願意看他出事。但是,咱要違背了祖訓,且不說祖宗會不會答應,那其他四門也不會答應的。”“誰?”窗外一黑影飛身而過,爺爺拔腿就追。在村子裏生活了幾十年,爺爺早已熟門熟路,借著幽幽的月光,不到半個時辰,便追出了近十裏地。追到村外一片寬闊的河灘上,卻不見了人影。爺爺環顧四周,看到遠處河麵上有一撮黑影,在月光的照耀下尤為明顯。但卻看不清到底是什麼人。“罷了,讓他走吧。有什麼事就讓我這個老爺子來扛吧”。我住的村子邊上有條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夏天,村子裏的人多半都會在河邊洗衣服,小孩子玩水,乘涼。順便還可以撈些魚改善改善夥食,畢竟在那個年代的農村,能吃點肉是很稀罕的事情。隨後,父親也追了過來,“爹,怎麼樣?人呢?看清楚是誰了嗎?”“沒有,讓他跑了。天太黑,沒看太清。帶著船,是有備而來的。不過我估摸著,是陳家的。”“陳家的?陳家的不早就在雲南做生意嗎?這些年也沒怎麼聯係,怎麼會突然派個人來偷聽呢?陳家是五門中的一門,現在的掌門叫陳斌。紫塔這一輩起,他就不願意遵循祖上的規矩,守一輩子墓,繼而去了雲南。做起了玉石生意。“唉,罷了。有些事情,該來的還是要來的。”“爹,你在說什麼?”“沒事,沒事。小沐的事情,我會再盤算盤算。你先回去睡吧。淑清剛生完孩子,需要人照顧。”淑清是我母親。雖然我爸很窮,家裏的事情也不管。天天跟我爺爺在山上轉悠。就連家裏的一畝多地也是我媽一個人在照看著。一年下來,勉強夠吃喝,難有再多結餘。就這樣,我母親還經常跟我說,我爸和我爺都是做大事的人,家裏的這些小事有她就夠了。當時,我隻覺得我媽才是天下最偉大的。直到後來,我才發現,當時我的想法是片麵的。父親回到家裏就睡了,而爺爺卻整夜輾轉難眠。第二天一大早,太陽還沒出門,爺爺就已經不在家了。就連父親也不知道爺爺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接連好幾天爺爺都沒有回來。正當父親為爺爺擔心的時候,嬰孩的啼哭聲陣陣入耳。聽著,是往自家方向這邊來了。父親趕忙出門查看,令人驚訝的是,抱著嬰兒的竟是爺爺。爺爺灰頭土臉的,像是趕了不少路。剛進家門,就直接奔著水缸走去,連喝了好幾大碗水。還沒來得及等父親問,爺爺就把懷裏的嬰兒遞給父親,“快,讓淑清給這孩子灌口奶。這孩子怕是餓極了。我去山上弄幾隻野雞回來給淑清補補。”乍眼一看,這孩子長的肥頭大耳,粗胳膊粗腿的,一臉的樸實樣。晚上,爺爺把父親拉了過去,說“這孩子是我用家裏所有的錢買的,以後,你不要巡山了。在家裏幫忙把這倆孩子拉扯大。”我爹死活不同意,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家裏的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幹嘛非要自己找罪受呢?”爺爺不緊不慢的回了一句,“把他養大,用他來代替沐兒。”之後拿了把鐮頭,上山去了。父親一人愣在了原地,若有所思。爺爺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太過殘忍,畢竟李家為了祖訓,已經守在這裏過千年。爺爺不想讓自己的孫子再繼續在這大山裏守一輩子。畢竟,那樣是很殘忍的。全中國早就解放了,他想讓自己的孫子,到外麵的社會去闖蕩。他不想讓自己的孫子繼續接替自己的位置。他想讓孫子去尋找他自己應有的生活。最後,爺爺決定了。有什麼事情,他自己來抗。千刀萬剮,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