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土文明。
地域廣闊,無邊無際,在這文化底蘊深厚的土地上,有著各種長生不老的傳說,在這樣的言論之下,武風自然盛行。
一座座巍峨巨峰平地拔起,插天摩雲,綿亙數千裏的東浮山脈龍脊一般盤踞南北,睥睨蒼穹,會聚山川靈氣,奪天地造化。
東浮山諸脈巔峰常年冰雪封山,半山白雲環繞,山下澗深穀幽,林木萬裏莽莽。
正所謂十裏不同天,萬般奇景皆在這雄竣的天地中。
亙古以來,東浮高山雪水貫三川而下,流淌東土,養育了東土大地數億黎民百姓。故此,東浮山自古被譽為東浮仙山。
東浮仙山的仙道傳說,自古杳然,卻是山外凡俗黎民心中最為神往之地。
陵江,自東浮山脈千裏腹地彙流東浮山腳而下,起唐古拉往東南迂回,貫古溪和姑蘇直入東海,滔滔數千裏。
順著陵江上遊逶迤而下,兩岸古木參天,山嶺起伏,下遊五百裏外乃是中土首屈一指的山河重鎮古龍鎮。
古龍鎮,就位於東浮山麓腳下百裏開外,陵江上遊的北岸。
山中藥材,千年古木,山禽奇獸令各行遊商齊聚古龍鎮,久之河渡口就成了市鎮,成東西往來,流通陵江中上遊的豐饒之地。
悠悠時光,古龍鎮鎮外陵江上。
在碧濤起伏的江麵上,一葉扁舟破開重重浪花,搖曳中,飛速逆流而上。
古怪的是,舟上頭尾袖手站了一男一女,卻是無人擺舵劃船,舟卻自行若離弦之箭,透著十分詭譎。
兩岸青山萬重,陵江迢迢,兩人正是意興不淺,在隆隆江水聲中指點江山。
“王林師兄,古龍鎮好大,這回好多地方還沒玩兒夠,下回還去好不好?”俏立船頭的女子體態曼妙,衣絲羅裙,秀發如雲,在風浪中談笑自若。
“此番師兄是領了師命下山一行,下回師妹自己求師娘去。”船尾長身玉立的男子一襲白衣道袍,風度儒雅。
“那鈴兒求二師兄偷偷帶我下山,哼。”
“嗬嗬,師妹,前麵就是古龍鎮了。”
“一個小鎮子,沒啥意思。”
“師父看中之人,就在此地,也許我們很快就會有個小師弟了。”
“小師弟?師傅看中?”少女驚訝回頭,呆了呆,突然雀躍道:“呀!是真的嗎,總算有人叫我師姐了,快點嘛……”
說著,少女突然閃身蹦到了船尾,一雙柔荑直推師兄,本如履平地的行舟,頓然晃動起來。
船尾的男子哭笑不得,卻是蹲坐了下來,一邊吩咐不情願的師妹,一邊取過船槳劃動了起來,他可不想驚世駭俗。
兩人說話間,轉過一個大河灣,北麵岸上已經出現一個舟楫雲集的小碼頭,一個高大的灰石牌坊清晰可見,古龍鎮鎮就在眼前。
少女心急見到未曾謀麵的小師弟,耐不住慢悠悠的小舟,嬌呼一聲,一個乳燕投林,已經飛落十丈開外的碼頭上,頓時引來一片驚叫,石堤上一群來回奔走的腳夫,頓時嚇的四散走避。
還在小舟之上操槳的男子,見狀無奈苦笑,索性扔掉船槳,暗施法力,駕舟急靠上了岸去。
鎮西市集外小竹林,一間茅屋小院外,來了兩名不速之客。
兩人正是早前陵江上操舟急行的東浮弟子,王林和他師妹韓鈴兒。
籬笆作牆,柴門當道,歪歪斜斜的小茅屋掩在幾簇青竹下,風吹即倒的模樣,兩人推門而入,屋內家徒四壁,黑冷幽清,僅有一床、一桌、一幾,師兄妹倆麵麵相覷。
王林用手指輕輕拭了一把床頭,土灰沾了一手,他無奈回頭苦笑。
“噫,這是什麼?”苦著柳眉的韓鈴兒突然發現床頭一個小人偶,一把抓了過來。
這是一個長有半尺大小的檀木雕,雕工棱角分明,說不上精美,卻是別有幾分神韻,是一位慈祥的美婦。
王林淡瞥了一眼,笑道:“屋子主人有幾分心思。”
韓鈴兒輕輕撫弄著,頗不以為然道:“說不準是那兒買來的呢。”
王林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兩人再查探一番,無果,隻得怏怏退了出去。
“大師兄,走啦,都說人給妖魔吃了。”少女輕足快步走出了這個淩亂的小院,嬌靨上有幾分厭棄。
“師尊的陰陽卜卦在派內數一數二,怎會有誤?”王林順手拉上門扉,苦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聽說那日附近山上有異景,不若我們去看看?”韓鈴兒忽想到什麼。
“民俗傳言不可妄定,去看看也好。”王林輕輕頷首。
兩人相攜轉出了這片竹林,不遠就是市集西街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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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七日,回到七日前,將是怎樣一番景象。
古龍鎮就在順在南北向的丘壑之中,依山傍水,房屋層迭起伏,錯落有致,百行貨市雲集,在毗鄰河渡口有一家‘旺福”客棧,過往行商無人不曉。
雙層閣樓掩隱在古木林蔭中,客棧長長的褐色招幡高掛,迎風招展,遠遠就能望見。
這日午時,風和日麗,鎮口悠然來了一老一少兩位邋遢道人。
兩人皆一身土灰色的衣裝,緩緩行過門樓牌坊,在渡頭來回粗布麻衣跑工中甚為紮眼。老道人白眉垂目,麵目清矍,相態莊嚴,行止雍容,端的是有道高士;他身邊的年輕小道童,白胖圓臉,卻是眉清目秀,一口白牙在黠笑中外露,少年老成的模樣。
“有客人來了,還在打瞌睡!”老板娘尖利的聲音,霍然將憑著門柱打瞌睡的陳暮驚醒了。
“知道了,知道了……”陳暮狠狠地揉了把眼,小心覷了櫃台上那半老徐娘一眼,搭上長巾,蹬蹬蹬跑了出去,往渡口一瞧,登時大失所望,正待回頭,卻給一把厚重的聲音叫住。
“小兄弟,打擾了。”
“大師父,有禮了。”陳暮隻得站住,似模似樣的回了個禮,“二位大師父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呀?”
“敢問小兄弟,這裏可曾來過一個藍眼的外族打扮之人?”老道輕唱了聲道號,打著問訊道。
“藍眼睛,外族?”本漫不經心的陳暮登時眼睛一亮,來了精神,一雙精靈的大眼忽閃著,歪頭回憶片刻,終是搖了搖頭。
“是個妖怪。”小道童從旁覷著,有意嚇唬一番。
“妖怪?”陳暮張大了嘴,愣了半晌,突見那小道童白嫩的麵上帶著古怪笑意,登時明白過來,一指西邊,生氣道:“東浮山上有神仙,妖怪敢到咱古龍鎮來麼?哼!……”
老道人與小道童彼此相顧一眼,不禁啞然笑了起來。
“暮子,別跟那窮道人搭訕,回來!”老板娘那不高,卻響亮的聲音又回蕩在陳暮耳際。
老道人何等修為,驚聞婦人嘲諷,卻是寵辱不驚,想必是早已習慣,小道童卻拉下了臉,氣呼呼地翻眼瞄向客棧內。
“喔,就來。”陳暮衝小道童齜牙作了個鬼臉,就要回轉。
“師父,靈珠餓了。”這時小道童卻瞅著眉眼,低聲道。
“你已到準辟穀之境,還貪食欲,孽徒呀。”老道人愛憐地瞪了靈珠一眼,邊說著,攜身隨陳暮登入客棧門庭。
客棧內是大天井格局,此刻分外空蕩蕩的,樓上樓下十多席,隻有區區數人。
“兩碗清茶,一碗素麵。”陳暮高聲應諾,向內堂喊去。
老板娘見生意上門,勉強擠了個笑容出來打聲招呼,一邊坐在高腳凳上撥弄著算盤的老板卻是充耳不聞。
師徒倆就落座在鄰近門口的空桌上,外麵來往的是稀疏行商和腳夫。
“暮子,別發呆了,過來。”老板娘突然想起了什麼,在櫃台下翻弄了起來。
陳暮收回了看著街頭失神的目光,心中奇怪那說書的老頭今兒怎麼還不來,那天女娘娘七鬥天魔的故事可是百聽不厭呢,回頭就瞧見老板娘那張笑吟吟的薄利紅唇,心裏一顫,戰戰兢兢的走了過去。
“老板娘,有吩咐嗎?”
“這入春第一月……”老板娘摸出一把銅錢,嘩啦啦丟在櫃台上。
“發……發工錢了嗎?”
陳暮還以為又給老板娘抓住了什麼把柄,偷偷鬆了口氣,一股喜悅奔湧上了心頭,發工錢,自己答應小圓葫的玉簪終於可以買上了,正盤算著,不由伸手顫悠著摸向櫃台。
“慢著。”
老板娘收起笑容,突然伸手按在銅子兒堆上。
“聽夥計說,這個月初你打碎了四個碗,扣十二個銅板。”老板娘說著,從那堆銅板裏三兩下就撥開了一簇。
“你遲到兩回,扣除六個銅子。”
陳暮眼見自己那堆銅錢又少了許多,頓然大是肉痛,乞憐的目光看向一旁扶弄著算盤的老板,等著他的,卻是愛莫能助的漠然冷光。
“好了,八十二文,小韓子你收好了。”老板娘那張富態的鵝蛋臉上抖動著笑意,那濃厚的脂粉彷佛都要掉下來幾分一般,一把推到了陳暮有些發顫的手上。
這時,客棧裏的一個跑堂與陳暮擦身而過之際,衝他嘲弄地笑了笑。
“可惡,憑什麼我幹同樣的活,工錢就要少一半,就因為我人小嗎?”陳暮心中狠狠地咒罵著,滿心歡喜忽然冷卻了下來,木著一張稚氣清瘦的小臉,了無生氣地收起工錢,再看向老板娘那張在鎮子裏令無數男人神魂顛倒的臉,一陣惡心湧了上來,不由撇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