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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屋，坐定，掌燈。
燭火搖曳，將二人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將齊凡清秀的臉映照出幾分堅毅。是五年一個人的日子中磨出來的堅毅。
他有他的苦。
五年來，他曾經無數次追著兔子滿山跑，也不止一次被熊瞎子追得跌斷骨頭；他曾無數次用木棍穿著自己打來的獵物蹲在他的小木屋前做燒烤，狼吞虎咽，吃得自己滿嘴都是油，一個人吃吃又笑笑樂得像個傻子；也不止一次連續幾天什麼都獵不到，回到小木屋時隻用外衫包著一堆鬆針鬆果，鬆針就用沸水泡成茶，就著鬆果湊成一頓飯。齊凡也知足，並不會因為沒有肉食而煩躁，照樣樂樂嗬嗬，大口吃鬆果，大碗喝鬆茶……
而這些事，他是不會說的。
“有什麼想問的嗎?”齊心輕輕摩挲著纖塵不染的桌麵，蔥白的手指滑過桌麵，又仿佛滑過了五年的歲月。
她發呆。目光緊盯著搖曳不定的燈火，神情低靡。
“有。”齊凡提起桌上的小壺，向杯中倒了一杯鬆針泡的鬆茶，推向齊心，自己則對著壺嘴小啜了一口，咂咂嘴，一張清秀的臉龐猛然間漫上幾分凶戾，沉聲道“是誰欺負了你，我送他升天！”
“沒……沒有！”齊心一驚，急道。
“姐，義父臨走前跟你和我分別都交代了一些事。”齊凡沒有追問，起身踱步到齊心身側，靜靜地望著她。齊心目光一顫，低頭不語。
“你很笨。”齊凡抿抿嘴，笑了一下，“義父說還沒帶我回來的時候，帶你去打獵，你經常會把獵物偷偷放走。”
齊心偏過頭看著齊凡，眨眨眼，癟癟嘴，沒有說話。
“你很膽小。”
齊心眨眨大眼睛，似乎在抗議，但還是沒有說話。
齊凡俯身拉過桌上的小壺，仰頭喝了一大口，放下壺時又忍不住笑了。
齊心趁齊凡仰頭的瞬間偷偷托起身前的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又迅速“不著痕跡”地放回去，臉頰微紅。
“義父說他每次讓你幫忙衝洗獵物的時候你都不敢過去，連遠遠地看著都不敢，就隻是躲在屋中，等義父叫你吃肉的時候才興衝衝地跑出來。”說到此時，齊凡又不禁笑出聲來，“義父說你雖然不敢看，吃起肉來可一點兒都不含糊！”
齊心大窘，恨恨地踩了齊凡一腳。齊凡看都沒看，輕輕一個滑步躲開，再一腳，又躲開。
齊心跺跺腳，轉過頭去，決定不再理他。
“你的殺手鐧就是不說話。每次偷偷放走義父辛辛苦苦打來的獵物以後就瞪著大眼睛看著義父不說話，直到義父投降。還有每次偷偷把義父設置的陷阱破壞掉，每次把義父的獵刀偷偷藏起來……每次搗蛋，麵對義父的責問，你總是會使出這個殺手鐧，而義父也總是笑著無奈投降。呐，就像現在這樣。”
“義父還說，你小時候總是……”
“不要說了。”
齊心忽然轉身，趴在桌子上慢慢旋轉著麵前的茶杯，帶著哭腔說道，眼眶慢慢濕潤。
“小凡，我…好…想…好想好想父親！”齊心慢慢地說，哽咽不成聲。
齊凡肅然，默默地坐在齊心身邊。端起小壺，揭開壺蓋仰起頭將壺中茶水全部吞咽下去，包括已泡軟的鬆針。
齊凡沒有直接將鬆針咽下，而是慢慢地咀嚼，有淡淡苦味。
像是飲盡了少時歲月。
“小凡，你信來世嗎？”蠟燭已燃過大半，齊心抬起頭，低聲呢喃到。
“義父說沒有那玩意兒。”齊凡老實道。
齊心踹了他一腳。
“不過我信。”齊凡咧嘴。
“嗯！”齊心兩隻撲閃閃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傻傻地笑了。
真笨。齊凡心中歎道。
不過這樣也好。
“呼……該你了。”
齊凡忽然吹熄蠟燭，小屋中霎時一片黑暗，僅餘一束月光透過木窗跌落在小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