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慶炳
徐克瑜老師的著作《》就要出版,囑我作序。
我感受到他的一片誠意。就寫下了如下一些話,充當序言吧!
徐老師的這部著作專門研究文學文本細讀問題,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為什麼這樣說呢?當代文學理論現狀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就是一些新銳的文學理論學者,雖然還在不斷發表論文,提出一些宏觀的甚至具有顛覆性的話題,但他們卻不讀文學作品了。不讀文學作品卻又喋喋不休地發表文學理論論文,這真是“超越”前人之舉。無論中外,能夠被稱為文學理論家的,都是熱衷於讀文學作品的。他們從讀作品出發,具體細致地分析作品,然後從中發現問題,提出問題,進行研究,這才對文學問題發表自己的看法,形成自己的研究成果。例如,中國齊梁時期的劉勰,就是在詳細地閱讀並研究了此前先秦、兩漢、魏晉和齊梁當代的全部作品之後,才開始動筆的。隻要是讀過《文心雕龍》全書的人,都能感受到劉勰對於《詩經》、《楚辭》、史傳文學、諸子百家散文、漢賦、漢樂府等作品,幾乎是搜括無遺地加以詳細閱讀和研究。正是在這種閱讀中,他發現當代的文風不正,搞形式主義的多,注重內容本體的少,用他《序誌》篇的話說:當代創作“去聖久遠,文體解散,辭人愛奇,言貴浮詭,飾羽尚畫,文繡鞶帨,離本彌甚,將遂訛濫。”
他的《文心雕龍》針對文學創作中出現的問題而發,這才有了《文心雕龍》的理論創造。試想,如果他沒有細讀過這麼多的文學文本,他的問題意識從何而來,他的研究從何入手,他如何建立起一個個的文論範疇,作出獨特的研究呢?僅此一例,足以說明,細讀文本是文學理論研究的基礎,離開這個基礎談什麼文學理論的創造,實在是不可能的。徐克瑜的專著極力提倡文學理論研究中的文本細讀,呼籲理論家回歸文本研究。我覺得徐克瑜很有學術眼光,其著作具有現實的針對性,提出了當前文學理論發展的一個根本問題,其意義是不容忽視的。
徐克瑜的書采用理論論述、方法點撥和案例分析的模式展開論述。
全書共分三編:上編為細讀理論,主要介紹西方英美新批評的文學本體論及文本細讀理論;中編為細讀方法論,主要介紹英美新批評的細讀法、中國古代詩文印象式細讀、明清詩文評點式細讀以及現代學人和海外華人的細讀方法;下編為具體的細讀案例分析部分。這是作者多年研究成果的結晶,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的學術功力是很深的。專著有體係,但又不懸空;有文本細讀舉例,但又沒有完全陷入個別作品的分析,就作品談作品,理論概括和比較的意識仍然十分突出。
對於徐克瑜著重介紹的“新批評”,我也想補充說幾句。
“新批評”作為20世紀40年代至50年代流行的一種學術流派,其旨趣是運用他們所發現的諸如隱喻、反諷、悖論、複義、張力、節奏等文論概念,深入到作品的肌理文脈中,去具體地解析文本。這樣,一部作品的藝術構成要素,也就具體地、顯豁地展現在人們的麵前。
“新批評”這一旨趣,並沒有隨著時代的發展而消失,它實際上是沉落於西方現代各文論流派的日常批評實踐中。因此,我們看到,有許多文論流派,已經超越了“新批評”,但其中仍不缺乏新批評式的文本細讀。
行筆至此,讓我想起了我的老師、老一輩的文學理論家黃藥眠先生在1960年前輔導助教的做法。當時,我、程正民、劉慶福三位都是北京師範大學中文係文藝理論教研室的助教。黃藥眠先生當時作為“摘帽右派”,仍然不讓他登台講課,隻能輔導我們的業務進修。黃先生第一次開課,沒有講什麼大理論問題,而是分析了一篇作品《賣油郎獨占花魁》,他說:
“作品分析是文學理論教師的基本功,有沒有這個基本功,關係到一個教師的基本素養問題。”所以他認為助教進修業務,要從分析作品入手。我記得,我們此後約一年的進修功課就是分析一篇又一篇的文學作品。黃藥眠先生的輔導,可以說給我們打下了學習文學理論的基礎。
因為讀徐克瑜老師的著作,使我想起了我的老師的教導。這還得要感謝徐克瑜老師。
徐克瑜老師雖然不處於中心城市,處於祖國的西部,處於邊遠的隴東地區,但我覺得做學問是不分地區的。在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隻要選擇好課題,默默耕耘,不懈努力,不受幹擾,同樣可以獲得不同凡響的學術成果,為祖國的學術事業作出貢獻。徐克瑜老師已經為大家作出了榜樣,讓我們向他學習吧!
2009年 3月 18日
於北京師範大學文藝學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