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南晨隻覺身體一輕,然後眼前畫麵一閃,反應過來就已經坐穩,然後熱的發脹的眼睛被人遮住了。
太陽穴那處一突一突的脹痛,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
張南晨頭痛欲裂,感覺本來覆在眼部的手緩慢上移,依次劃過神庭、上星、甶會、前頂,最後落在頭頂正中線與兩耳尖聯線交接的百會穴上。三陽五會,五之為言百也。人體百脈都於此交會,百脈之會,百病所主。季英在此穴位為他推拿,倒令張南晨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治病還是在驅鬼。
綿軟無力的手足漸漸回暖,張南晨感到一股熱流順著經脈在身體內流動,但是僅僅隻感覺到一刻的溫暖,最而來的是劇烈數倍的陰寒之氣。這股寒氣像是被熱流驅趕著往頭頂上湧,最後會記在季英手掌覆蓋住的地方。
“叮”一聲脆響響起,像是從背後傳來。
張南晨忍住忽冷忽熱,冷熱交加的不適感,豎起耳朵仔細聆聽,果然身後又傳來一聲輕輕的鈴鐺脆響。
這是季英從不離身的家傳秘寶招魂鈴的鈴音。
招魂鈴是何時何人所鑄已不可考,這件古老的寶物由純銀製成,曆經千年歲月鈴聲卻清脆依舊,遇陰氣則鈴動,是件難得的至寶,配合季家獨門功法,招鬼引魂之時可以事半功倍。
難道自己的體內,竟有陰氣聚集,這才引得招魂鈴響?
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隨著那兩股冷熱交替的氣流順著四肢百骸源源不斷的向頭頂百會穴流動,張南晨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隻有愈加劇烈的疼痛感在周身蔓延,特別頭部,疼得幾乎要令他昏厥。
“忍住,馬上就好。”身後季英的聲音適時傳來,語氣是張南晨甚少感受到的柔和。
不知從何時開始,原本與他親密無間的季英開始不再在他麵前袒露心事,麵對著他的時候也與麵對外人無異,連說話的口氣都是一樣的淡漠無情。
但是這聲音他分明曾經聽過,連說的話都似曾相識。在某個混亂的夜晚,曾有人緊緊擁抱著他,跟他說“忍一忍,馬上就好”,然後帶給他幾乎要撕裂肉體的劇痛和擊潰靈魂的火熱律動。
是那一晚,失蹤了整個月的季英忽然回家,而跟找季家傳人決鬥的怪物約好第二天決一死戰的張南晨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他隻記得醉眼朦朧中看到季英突然出現,帶著從未有過的頹喪和落寞,還有烈酒的氣味。他忍不住趁著醉意將這個輕易拋下自己的臭小子罵了一頓,然後,喝多了的張南晨被這個同樣醉得糊塗了的臭小子壓在身下予舍予求,整晚都能聽到夾雜著情欲,卻又無比溫柔的聲音,那也是這麼多年來,季英第一次沒有用敬語,直呼他的名字。
被同樣身為男性的季英用武力壓倒讓那個晚上的張南晨無比難堪,以為季英認錯了人,將自己當做可以任他為所欲為的情人,暴漲的憤怒情緒更是令他忽視了季英真實的情感表達。此時回想起來,原來他並沒有認錯人。或許,季英從一開始想要擁抱的人,就不是黎辛,而是自己?難道上次季英在包廂跟胖子說他誤會了,真的是指所有人都誤會了他跟黎辛的關係?
這個認知讓張南晨猛然張開眼睛,身體一彈就要站起來,肩膀上的巨大外力卻讓他動彈不得,隻能無助的開口叫道:“季英……”
隻來得及說出這兩個字,接下來的全身經脈被人從頭頂一齊抽出般的劇痛讓張南晨幾乎痛暈,原本繃得死緊的身體軟軟的倒下,被身後的季英抱進懷中。
“你是不是他……”季英凝視著已近休克的張南晨,小聲說,明亮的眼睛裏流露出幾許期待,更多的卻是失落,“你的氣跟他很像,但我沒有辦法確定。”
兀的,一聲尖利的,手指甲抓玻璃一樣的恐怖聲響驟然響起,原本放在胖子桌上的銅鏡發出“嗡”的一聲悶響,竟在沒有施與外力的情況下在桌上彈跳了幾下。
季英雙眼微眯,目光淩厲的轉頭看去,之見剛才被他從張南晨體內強硬拔出的陰氣依然彙聚成一股線狀的微弱白色氣流,絲絲縷縷的纏繞在銅鏡表麵,每繞一圈,就發出一聲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利聲音。
“遊魂野鬼,不自量力。”季英形狀優美的薄唇張合幾下,吐出一句冰冷至極的話來。
他一手將張南晨攬在懷中,另一手拿起招魂鈴,白皙細長的手指幾不可見的動了一下,招魂鈴隨之發出清脆悅耳的鈴音。
這鈴音似乎帶著一種特殊的力量,剛一響起,那股線狀煙氣就在空中被拉成了一條直線,然後毫無抵抗能力一點一點被扯進招魂鈴的之內,消失不見。
“如果你是我的小師叔……”季英做完這一切,將手中法器收入懷中,低頭對尚未轉醒的張南晨說,“等你醒過來,你要怎麼罰我都可以。你若無法接受我,我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但是,你絕不能再離開我,永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