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區既遠又深,三人又走了三四分鍾才順著林間小道達到墓區。
十幾座墓碑錯綜有序的立在林間,季英稍頓了一頓,忽然伸手在錢斯爾額上彈了一下,剛要給張南晨也如法炮製,後者卻反射性的偏頭躲過。等他察覺到不妥,季英突然淩厲起來的目光已經落到了他臉上。
“輕點兒,我怕疼。”張南晨隻好苦著臉主動把頭湊上去,找了個及其不靠譜的爛理由,拉住季英的手抵在自己額間。
真是要命,這臭小子的疑心病還是這麼重,為了避免被當成冤.魂厲鬼上身給收了,還是主動一點為妙。
季英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在張南晨額心上重重一劃。
張南晨閉著眼睛,隻覺額上有些刺痛,然後就聽見晴天霹靂般的一聲叱喝:“南晨!”
“嗯?”他忙張眼,茫然的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季英,卻隻看見一張別無二樣的冷淡俊臉,立即反應過來這小子剛才是以密語傳音,若自己真被鬼怪衝身,這一下子就能把道行不高的怨孽給震出去。
見張南晨並無特殊反應,季英這才若有所思的又看他一眼,變轉過身戲法一樣從腰間的大口袋裏拿出元寶紙錢,甚至還有三支棒香。
於是張南晨死盯著他的大口袋不放鬆,懷疑那裏麵是不是藏了個黑洞,怎麼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都裝得進去。
錢斯爾則顯然已經習慣了季英的這一套,麵不改色心不跳的從他手裏拿了一支香,點燃之後甩掉明火,嘮嘮叨叨的走到黎辛墓前,口中念念有詞。
張南晨隻好也走上前去,接了一支香點燃,雙手疊放並在一處,將香柄扣在大拇指下,裝作默哀的樣子,實則偷眼打量那方黑色大理石打磨而成的墓碑。
墓碑看起來還很新,以朱漆描字。據碑文所刻,黎辛死於2005年5月14日,立碑人卻不是親人,而是留下了在場三個人中,其中兩個人的名字,正是錢斯爾和南晨。
黎辛竟然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死!張南晨心裏一震,猛然用力,差點把手中的棒香生生折斷。
錢斯爾鞠了三個躬,將手裏的棒香插在碑前,又用手拂去碑頂上的浮土,然後才拿過季英手裏的紙錢和元寶,一一擺到上麵。他邊做這些事邊說:“季師兄,你真是個好人,除了我和南晨,也隻有你年年過來看他。”
其實張南晨非常想立即抓著錢斯爾問黎辛是怎麼死的,死在哪裏,為什麼立碑人會是同學而不是血緣至親?
但是他不能這麼做,再多的疑問,也隻能等到回到學校慢慢挖掘,不然難保不會在季英麵前露出馬腳。
其實張南晨最想知道的是,季英知道他已經死了嗎?如果他知道自己將在不久後死去,還會不會為了一段同性間逆倫悖理的感情,義無反顧的離開相依為命八年的師叔?戶口簿上的戶主?法律意義上的養父?
他就這樣執香立在原地,鼻端聞得濃鬱檀香,眼前隻見一縷青煙嫋嫋直上,整個人簡直就像靈魂出竅了一樣。
“南晨,南晨?”錢斯爾做完手裏的事,轉身便看見張南晨愣愣的站在那裏,手裏的香已經燒去了三分之一,忙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將人喚.醒,“每次你小子都要哭,這次一定忍住啊。”
“誰、誰哭了?”張南晨立即驚醒,忙抽抽鼻子,“幹嘛!”
他剛回神就覺得手裏一空,棒香已被人從手中輕輕抽走,原來是季英將兩支香一起插到了黎辛墓前。
“走啦,我們去轉轉。”錢斯爾拉了張南晨,輕輕推著往密林深處走,“你怎麼這麼不上道,季師兄都開始趕人了。”
他輕聲在張南晨耳邊說,頭都不回。
呸!
張南晨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季英要跟黎辛單獨相處,剛才那是嫌他浪費時間礙手礙腳,便在心裏恨恨的呸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