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杜子春三入長安(2)(2 / 3)

莫恃黃金積滿階,等閑費盡幾時來?

十年為俠成何濟,萬裏投人誰見哀!

卻表子春到得長安,再不去求眾親眷,連那老兒也怕去見他。隻住在城南宅子裏,請了幾個有名的經紀,將祖遺的廳房、土庫幾所,下連基地,時值價銀一萬兩,二麵議定,親筆填了文契,托他絕賣。隻道這價錢是甕中捉鱉,手到拿來,豈知親眷們量他窮極,故意要死他的貨,偏不肯買。那經紀都回來了。子春歎道:“我杜子春直恁的命低!似這寸金田地,偏有賣主,沒有受主。敢則經紀們不濟,須自家出去尋個頭腦。”剛剛到得大街上,早望見那老者在前麵來了,連忙的躲在眾人叢裏,思量避他。豈知那老者卻從背後一把曳住袖子,叫道:“郎君,好負心也!”隻這一聲,羞得杜子春再無容身之地。老者道:“你全不記在西門歎氣之日乎!老夫雖則涼薄,也曾兩次助你好幾萬銀子,且莫說你怎麼樣報我,難道喏也唱不得一個!見了我到躲了去。我何不把這銀子撂在水裏,也砰地的響一聲!”

子春謝罪道:“我杜子春單隻不會做人家,心肝是有的,寧不知感老翁大恩!隻是兩次銀子,都一造的蕩廢,望見老翁,不勝慚愧,就恨不得立時死了。以此躲避,豈敢負心!”那老者便道:“既是這等,則你回心轉意,肯做人家,我還肯助你!”子春道:“我這一次,若再敗了,就對天設下個誓來。”老者笑道:“誓到不必設,你隻把做人家勾當,說與我聽著。”子春又道:“我祖上遺下海邊上鹽場若幹所,城裏城外衝要去處,店房若幹間,長江上下蘆洲若幹裏,良田若幹頃,極是有利息的。我當初要銀子用,都爛賤的典賣與人了。我若有了銀子,盡數取贖回來,不消兩年,便可致富。然後興建義莊,開辟義塚,親故們贏老的養膳他,幼弱的撫育他,孤孀的存恤他,流離顱沛的拯救他,屍骸暴露的收埋他,我於名教複圓矣!”老者道:“你既有此心,我依舊助你。”便向袖裏一摸,卻又摸出三百個錢,遞與子春,約道:“明口午時到波斯館裏來會我,再早些便好!”子春因前次受了酒家之氣,今番也不去吃酒,別了老者,一徑回去。

一頭走,一頭思想道:“我杜子春天生莽漢,幸遇那老者兩次贈我銀子,我不曾問得他姓名,被妻子埋怨一個不了。如今這次,須不可不問。”隻待天色黎明,便投波斯館去。在門上坐了一會,方才那老者走來。此時尚是辰牌時分。老者喜道:“今日來得恰好!我想你說的做人家勾當,若銀子少時。怎濟得事?須把三十萬兩助你。算來三十萬,要六千個元寶錠,便數也數得一日,故此要你早些來。”便引子春入到西廊下房內,隻一搬,搬出六千個元寶錠來,交付明白,叮囑道:“老夫一生家計,盡在此了。你若再敗時節,也不必重來見我。”子春拜謝道:“敢問老翁高姓大名?尊府那裏?”老者道:“你待問我怎的?莫非你思量報我麼?”子春道:“承老翁前後共送了四十三萬,這等大恩,還有甚報得?隻是狗馬之心,一毫難盡。若老翁要宅子住,小子賣契尚在袖裏,便敢相奉!”老者笑道:“我若要你這宅子,我隻守了自家的銀子卻不好。”子春道:“我杜子春貧乏了,平時親識沒有一個看顧我的,獨有老翁三次周濟。想我杜子春若無可用之處,怎肯便舍這許多銀子?倘或要用我杜子春,敢不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老者點著頭道:“用便有用你去處,隻是尚早。且待你家道成立,三年之後,來到華山雲台峰上,老君祠前,雙檜樹下,見我便了!”有詩為證:

四十三萬等閑輕,末路猶然諱姓名。

他日雲台雖有約,不知何事用狂生?

卻說子春把那三十萬銀子,扛回家去,果然這一次頓改初心,也不去整備鞍馬,也不去製備衣服,也不去辭別親眷,悄悄的雇了車馬,收拾停當,徑往揚州。原來有了銀子,就天上打一個霹靂,滿京城無有不知的。那親眷們都說道:“他有了三十萬銀子,一般財主體麵,況又沾親,豈可不去餞行!”也有說道:“他沒了銀子時節,我們不曾禮他,怎麼有了銀子便去餞別?這個叫做前倨後恭,反被他小覷了我們!”到底願送者多,不願送者少,少的拗不過多的,一齊備了酒出東都門外,與子春餞行。隻見酒到三巡,子春起來謝道:“多勞列位高親光送,小子信口謅得個曲兒,回敬一杯,休得見笑!”你道是什麼曲兒?原來都是敘述窮苦無處求人的意思,隻教那親眷們聽著,坐又坐不住,去又去不得,倒是不來送行也罷了,何苦自討這場沒趣!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