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想起來寫字的時候,白發已爬上了額眉,虛假也合了自己,生滿厭惡。
能寫些什麼呢?當生命有限的想法時時進入他心裏,任何形式的溫存都失去了童年時代想象它的光輝,一切變寒冷了。
也許能在寫字中尋找到一點溫情,如此而已。
延續生命的想法不隻每一個帝王的專利,一個平凡人不過采取了另一種更簡便的方法,這便是創造。
寫字是一種創造嗎?不知道,但小邊卻賦予它創造的使命。
2
在創造的領域,每個人都憑自己的努力稱王。
權力,唯我獨尊的權力!
真的,創造如果不能賦予他權力,那創造還有什麼用呢?換句話說,這樣的寫字還有什麼用呢?還如何延續生命呢?獨特性的寫字才能換來這權力,尤其在周身越來越感到寒冷的時候。
創造是熱的讚歌,是寒的冬裝,是渴望表演的過客,是火熱青春的回憶。每一個記憶中的印象都在這裏排隊等待評價,好象等待大人評介的孩子。
用創造延續生命,鋪一條直達永恒之路,誰會相信呢?
那麼,這就開始吧!
3
回憶的痛苦,那令人身心絞痛的時刻,永存在內心的顫栗,卻沒有人注意到回憶的虛假。
真的,回憶真切,卻不能延續生命。當他們如杯盛滿往事,看上去美好,恰如夕陽中的美酒,一口口飲下,生命卻一口口減去,正如杯中的酒被飲盡,隻剩下了一隻空杯,鮮花凋謝,空杯破碎。
當這一切鮮明地發生時,他卻還沒去觸動它的真實性問題,因為一觸動便痛苦,沒有勇氣去翻動和考證那些回憶。
4
當發現他自己已無可避免地走向衰落,頭發一層層染霜,牙齒一片片破碎,手指一根根麻木,忍痛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往事的時候,小邊卻能很快就發現虛無,發覺寒冷,發現另一座高峰。
如同深淵般的寒冷正從往事中一絲絲地迸射出來,回憶不再是那麼甜美了,周身充滿了虱子,疾病隨時發生,冷風無處不在了。
那麼,該往何處去呢?
5
當渴望建立一個新世界的時候,他曾自以為是世間的主人。一切回憶都可拿來佐證,那是他的英雄年代,那是他們奮鬥的年代。
而當他們新建的世界毀滅時,或者在未建中毀滅時,或者在建立中毀滅時,真的,再美好的記憶也不那麼豐滿了。它們全變成了相反的一麵:幹癟的,寒冷的,脆弱的,能把他拉入深淵的寒冷。彩色變成了灰,對新的渴望變成了對死的恐懼。
真的,一個光采照人的年青人,如何變得那般消極、憔悴?
6
真的,把過去的回憶從他自己的腦子中逐漸鏟除,竟成了他生命中餘下來的一項不自覺的工作,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悲劇。
這個悲劇是如何得來的呢?他當初怎麼就沒發覺呢?難道小邊現在寫字是在鏟除回憶?是不是正因為如此才為他眼下的創作鋪平了道路?在最後毀滅前,他竟能放下重擔,回頭看一看自己所寫的,看一看夢中的完整的自己,咧嘴一笑呢?
正是那一刹那,他看見了另一座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