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寄江月(4)(3 / 3)

任濕漉漉的思緒繚繞,倒真是害怕雨後便被晾幹,曬幹:

桃柳映堤掩嵯峨,碧水無語雨跳波。

杭州不與黃州異,人生如夢夢如歌。

歸來,題為《驟雨遊西湖過蘇堤》,示諸友人,自詡讀懂了東坡。

一日,再讀東坡先生幾句詞,讀出了一身的冷汗:對東坡先生,我竟敢言“讀懂”!詞雲:“……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啊!我呢?時或喜晴,時或悅雨,時或厭晴,時或煩雨。讀懂?汗顏!

東坡先生是讀懂了人生的,我願努力地讀懂先生。“淡妝濃抹總相宜”,是西湖,是西子,是先生嗎?是至美人生嗎?

朗晴的天。無雨。

思緒卻分明被雨打濕了……

12、秋夜,月淡如水

秋夜,月淡如水。一個人踱著步,驀然間覺得今夜淡淡的月華為我流瀉,流瀉的月華送我一語:安度中年。

曾經被一個比喻撞擊過:幼年是童話,青年是詩歌,中年是小說,老年是散文。當時正值詩樣的青年,卻莫名地懼怕小說般中年的降臨。小說的精彩很大程度上源於情節曲折與矛盾衝突激烈,因曲折激烈而精彩,這樣的精彩自然滿足著小說閱讀者(其實莫如直言曰消費者)的需要,而倘為有生命的小說自己想想,耐得起曲折與衝突的折騰麼?

明知自然之不可抗拒,卻似乎固執地在有意無意間回避著進入中年。春去秋來,每每隻願接納秋的金黃與收獲;晝盡夜至,甘願陷入的是夜的喧囂;日落月上,月光下常生出如日中天的幻象。是不是醒著的時候醉著安撫自己,真醉了以後倒醒著明白了一切?那次,一場歡聚以大醉後不期而至不加掩飾酣暢淋漓的大哭收場,莫非是聽到了莫名懼怕著的中年的腳步,寫下了小說的開頭麼?那麼,其後每一次間歇性精神病般的發作,恐怕就隻能是小說情節發展的當然副產品了。

不止今夜的月下有人踱來踱去,今夜的月下也不止我一人踱去踱來,但是我不知道,誰人與我共同感受這淡淡月華的流瀉。

每每有身邊的中年朋友生病就特別地不舒服;偶然間知道了與自己並不相幹的中年朋友累於不堪承受的工作壓力,累於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累,以至積累成疾甚至有過累而辭世者,便會苦痛多日。看著有人自覺已到中年自慚不及他人而作著似乎以為最後又似乎自知幾近徒勞的拚爭,心中便生出了老大老大的不忍;聽著有人正值中年春風得意而不意或不幸被各不相同的誘惑之槍擊中,心頭便凝起了鉛一般沉重的不快。有四十五歲以下的青年……雲雲入耳,心頭會竊喜——我還不是中年!有中國現在不少三十來歲的人提早進入了中年……之類觸目,心中會驚駭——我是不是早就提早進入中年而竟尚在自欺!

到底,我是不是中年?

仰頭望月,秋月無語。

會因生理機能的衰變而病,常為工作生活的壓迫而累,時不時隱隱生出“再拚最後一把”的念頭,自覺不自覺被誘惑之槍所傷……

其實,我早已是中年!

仰頭望月,秋月無語。

清涼涼的秋夜,淡淡的月華無聲流瀉。無聲流瀉著的月華卻又分明在告訴我:安度中年。

安者,安寧之境。境由心生,心安,境自安。

秋的夜,流瀉一地如水的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