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文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他的心靈和眼睛一樣迷茫,但是沒有一個人生的指路標來指示他應該往哪個方向走,更沒有什麼明燈啊,蠟燭啊,導航燈啊……有也沒用,現在大白天呢!

所以他隻能繼續迷茫著。

然後,一輛呼嘯的跑車奔過,撞上他脆弱的小身板,撞倒路邊的公交站牌,一直撞進路邊的商店。哐啷啷,嘭嘭嘭,尖叫聲,怒罵聲,金屬間劇烈摩擦濺出的火花……真是一鍋八寶粥。許小文感慨。

真好,不用迷茫了!

透明的許小文饒有興致的看著警車和救護車呼嘯而來,圍觀的人群熱鬧的交談。他一輩子,除了小學考試得了第一名,還沒有哪種場合受過這樣的關注。

老子生得默默無聞,至少死得轟轟烈烈!許小文頗有點沾沾自喜。

然後,許小文透明的身體飄啊飄,飄啊飄,一直飄到意識模糊,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睜眼,他不再分岔路口了,卻仍然迷茫。

這回是真迷茫!

什麼情況啊這是?

對著他嘮叨的中年,啊不,青年婦女怎麼這麼麵熟呢?什麼學校?什麼分數?許小文一頭霧水。

迷迷糊糊,仿佛腦漿變成了豆沙。他端著碗吃了飯,然後被青年婦女攆開,看著對方收拾碗筷。

一個激靈——

“媽——”他大聲叫道,那聲音……像董存瑞炸碉堡之前的嘶吼,像黃繼光堵機槍之前的悲鳴……

對方也一個激靈,一巴掌拍到他腦門兒上。

“鬼哭鬼叫的要死啊!”

一巴掌把許小文的智商拍回來了。

“媽,剛才你說的什麼來著?”腦子裏真是電光火石,轉過無數個念頭,許小文最終還是囁嚅著問了這個問題。

他家活過來的,變年輕了的老媽子氣不打一處來,重重放下手中壘成一摞的飯碗,又是幾巴掌拍到他腦袋上。

“剛才我都白問了啊?吃飯就吃飯,你的眼睛隻盯著電視,那電視有完的一天嗎?啊?吃飯也看,寫作業也看?看我哪天不把它提出去扔了!!!……”

你才舍不得呢!許小文抱著腦袋鼠竄,不忘了腹誹。又是氣憤又是心酸又是驚喜又是虛幻又是……難以描述的複雜。

許小文蹲在門口兒拔著地上指頭長的野草苗玩兒。野草還沒拇指粗,不費勁兒的□□,連根帶泥。許小文把一棵棵野草當做地裏的菜一樣□□,壘成整齊的一堆。這不是他的遊戲,隻是習慣。他想事情的時候,就會無意識的做一些規律性動作。比如將一張紙撕成無數碎片,比如用小刀把一塊橡皮切碎。

“許小文——捉螃蟹——去不去——”隔得老遠,一個穿軍綠色短褲,□□上身的男孩喊道。

許小文抬頭望去,陌生的一張小臉,不認識。於是又低下頭,繼續拔草,想心事。

男孩子跑近了:“許小文,去不去,有高岩,黃軍,曾明遠他們呢。”

許小文抬起頭,看了男孩子一眼。他口中說的幾個人名倒是有點耳熟,似乎是小學同學。那麼這家夥也是囉?

“不去。”

“你挨罵啦?”男孩子見他悶悶的,好奇的問。

許小文沒心情搭理對方,一句話也不說。

男孩子覺得無趣,又問了兩句,得到許小文肯定不去的答案,自己走了。

許小文不拔草了,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剛才說了幾句話,這一切好像都有了真實感。他摸摸頭頂,他媽拍的幾個巴掌好像也有痛感。

所以,真不是在做夢!他真的回到小時候了!

他媽媽問他初中報哪個學校。他推測他應該是回到了小學畢業那年,再準確一點應該是小學六年級的暑假,考完試,要去學校填誌願。

要麼就是剛填好誌願……許小文猛的站起來,追著先前哪個男孩跑去:“喂——你知道李老師家住哪裏嗎?”

在許小文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發生了無數遺憾有些隻能稱雞毛蒜皮,有些則是關乎命運,大大小小的。但是許小文現在隻記得眼前的一個……或許也是最初的一個。

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沒有人告訴你走哪條路才是對的。你不知道未來會發展成什麼……每一個選擇都是未知,每一個選擇都是冒險。

許小文跟著薛斌去了鎮小學教師宿舍。他的小學班主任李老師據說就住在這棟早期的公寓小樓裏。

他想起來今天是填完初中誌願的第二天。他要去把自己的誌願改了。

“你真的要改誌願?一中你有把握?”帶路的薛斌替他的同學擔心:“都已經填好了,還能改嗎?李老師會讓你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