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成親
正月十五是元宵,過完元宵才算過完了新年。這一日下壩村也有自成的風俗,過去的一年裏家中有新添人口的,都要請人紮了花燈,在元宵的前一天掛在祠堂裏,供人圍觀。
花燈製作不易,通常都要年前開始訂做,直徑大至兩三丈,小至半尺,依主人家要求而定。若有舍得花大價錢的,還能做出四五層的花燈,竹骨做框架,燈身糊上紙雕,最後描畫解花。
紅紅火火的花燈被掛入祠堂,也是告知先人,族中有人添了新丁,祈求祖宗庇護。元宵當晚點燃花燈,意味著辭舊迎新。
每年元宵的夜晚都是下壩村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之一,周圍不少村子的人都會前來圍觀。張小柳往年這時候都會來圍觀,畢竟每個做出來的花燈各不相同,每每都能讓他驚豔一番。
不過今年他顯然沒有這個機會了。
“柳哥兒別動,很快就好了!”福來一把拉住想要站起來的張小柳,把他按在凳子上繼續綁發。
“不要給我沾粉,好難看!福來福來,我換件衣裳就好了……”張小柳欲哭無淚,誰說的“過完元宵就成親”?一定是阿正騙他的!可是個個都附和說明天是個好日子!
而且過完元宵是一個多大的範圍啊!在明年元宵之前也叫過完元宵,為什麼偏偏要選在正月十六?
“我根本就沒有給你上妝!你至少也要把頭發綁一綁吧?”福來又好氣又好笑,他還從沒見過這麼不配合的新人。粉都還沒拿來呢,就在一旁哇哇大叫了。不過他覺得柳哥兒已經夠好看了,也就沒有勉強。
因為張家已經沒有三服以內的近親,所以遵循傳統今晚在哥兒家請的客人並不多。除了草兒麼麼和大順麼麼準備兩邊都跑,還請了同姓的阿強叔公和其他幾戶人家。為了避嫌,趙正則除夕開始就住在自己的新屋裏,今晚才再次過來。
張小柳以前就見識過,這裏的成親儀式最是簡單。不過落在自己身上,單是站著半天笑臉迎人就累得夠嗆。先是跟著充作長輩的林草兒與今天的來客見過禮,表示家裏的哥兒長大成人,明天以後就要入別人家門;然後和趙正則一一給來客中的長輩斟茶問安,讓人考察他的配偶。
不過他們兩人可謂“兩小無猜”,大家也深知趙正則的本性,這一環節就過得隨便多了。
張小柳原先還覺得有些別扭,尤其是來的都是熟人。不過很快就發現自己多慮了,在這些人眼中他們顯然早就已經是一起過日子的“兩口子”,要調侃的也早就調侃過了。今天反而就像隨便吃頓飯,再自然不過了。
唯一的意外就是趙正則拿了好幾壇自己釀的酒出來,大家飲得太歡,嘩啦啦就碰了好幾碗。等張小柳敬完一圈,發現自己開始頭暈了。
客人沒有散去,新人當然也不能提前離場。他此後隻好半靠在阿正的肩膀上,看起來像是親昵地在說悄悄話,吃喝得正高興的眾人隻注意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沒人發現他的醉態,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阿正,柳哥兒很聽話喔!”
“阿正,柳哥兒這麼能幹,看不出來還這麼黏你呢!”
趙正則隻是自始至終掛著笑容,張小柳在眾人心目中就被貼上了“柔弱”“聽話”“懼夫”等標簽。
樂極生悲不過如此。
正式成親這天顯然與前一天的小打小鬧有很大差別。天還未亮,林草兒就帶著李氏、福來敲門,把趙正則趕了回去。然後不管張小柳樂不樂意,把他按住開始擺布。
這回張小柳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臉上就被抹了一層不明粉末,眉毛也被描過一遍又一遍。直到林草兒端詳了好幾回,覺得滿意了,才擺擺手,讓小麥和福來幫他換上喜服。
紅色的喜服是小麥親手縫製的,寬袖窄腰,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正好合身。等他們把最後一絲褶皺都撫平了,張小柳才被帶到銅鏡前。他一臉悲壯地看過去,然後愣住了。
鏡中人的妝容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粉脂抹臉的小白形象,膚色沒有多大的改變,倒是能看出一抹紅暈。眉毛的顏色加深了,卻也還算自然。這麼一遮掩,原先眉宇間還帶著稚氣的十五歲的少年,忽然就成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