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南覺得自己長長睡了一覺,是那種完全沒有夢境、沒有意識的深度沉睡,就像世界還混沌未開,萬物未生,周圍是全然的黑暗。沉睡過後就像春天的花木,蟄伏了一整個長冬之後終於蘇醒過來。隻是突然之間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像你走路時一腳踏空,或者課堂上偷偷打瞌睡偏偏被講台的老師發現一聲粗暴的喝喊,慌得立刻睜開了眼睛。他呆呆地看著麵前灰黃的牆壁,雙目無神,還沒有回過神來。
身邊有細碎的哽咽聲,好像剛生下來的小奶貓細微難聞。遠處好像有父親斥罵孩子的不耐聲,可是這世間的所有喧囂似乎隻是從他耳邊滑過,又遠離,隻有他的靈魂依然佇立原地,不知所措。
又過了半刻鍾,終於不再是那種虛無縹緲的空蕩蕩的樣子,眼耳鼻舌身意六感回到身上,瞬間又讓他疑惑無比:這是什麼地方,這麼髒暗?空氣中一陣難以描述的腥臭味,還有低低的哭泣聲,身下的床硌得後背難受……
剛開始還以為自己睡多了的雅南終於覺得有些不妥。腦海中想起來最近的記憶,他也不是在睡覺。星期六的早上,他按慣例騎著自行車去給一個長期輔導的小孩做家教。可是這次運氣實在不怎麼樣,明明那學生家裏住的是還挺高檔的小區,好好走到樓下竟然有花盆砸下來。一群小孩正好騎著自行車熱熱鬧鬧的過去,他為了躲開他們本來就停住在原地等他們過去。於是直到花盆落到頭頂上方,他才覺察到不對勁,直到一陣劇痛襲來,眼前隻看到一眼青花瓷一樣的碎片,然後就意識全無了。
這是……被救回來了?可是不應該在醫院嗎?雅南滿心存疑。可是沒容得他想太多,身邊一個細碎驚喜的聲音就奪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哥,哥,你醒了?肚子還餓嗎?”那是一個年約六七歲的小男孩,乍一看很是邋遢不堪。頭上的頭發太長,歪歪扭扭地紮在頭頂。臉上灰黑灰黑的,像蒙了一層髒東西。身上的衣服更是既破又髒,完全看不出原形……
雅南驀然發覺不對勁來。
現在還有人穿這樣的短衣?他怯生生的話又再次傳入腦海,哥?因為某些zheng策原因,他們這一代可是實打實的獨生子女,唯一親近些,能叫他哥的也是個表妹,早已經讀高中了。
“哥,你怎麼了?還頭暈嗎?”見他不出聲,那個小男孩慌了,滿眼都是悲傷,整個人撲在他身上,雖是小胳膊小腿,卻也硌得他生疼。而這時候他也發現另一個更讓他難以想象的事實——自己的身體怎麼那麼小?身上的衣服一樣的破破爛爛的,全身還隱隱酸疼。
“我……不是。”還未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對著這麼小一個情真意切的小孩,他也沒辦法說出我不是你哥這樣的話來,隻搖頭表示自己不暈了。
“哥下次別再一個人餓肚子了嗚嗚嗚……”聽他這麼說,那個小男孩更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餓肚子……
突然之間腦中似乎有一團團的東西散開,那是不屬於他過去二十年的。破爛漏風的房屋、爹爹麼麼、趙家村、照顧兩個弟弟……
小男孩隻撲在他懷裏盡情的哭,也許是方才唯一年紀比他大的哥哥昏睡把他嚇壞了,現下終於發泄了出來。
雅南雖還是一頭霧水,卻又似乎有些明白過來,心內不禁駭然。穿越,重生,作為與時俱進的大學生,雅南自然也了解當下電視小說熱詞。通過剛才那一陣突如其來的記憶,他終於明白自己是被花盆砸了,然後不知道怎麼的到了這個叫張小柳的人身上。而眼前這個丁點大的孩子就是他的弟弟張小麥,印象中還有個更小的,嗷嗷待哺的小弟弟。
想明白這些,雅南沉默了一陣,才伸出手輕輕地在張小麥的背上拍了拍。而這時,另一道細碎的哭聲也斷斷續續傳來。
雅南身子僵了僵,這具身體的主人,張小柳是父母雙亡的,這意味著……他成了這個家中的大哥,如果他在這裏繼續生活下去,還要照顧一個八歲的小屁孩和一個才三歲的小奶娃。
“小麥,先把弟弟抱過來,不要哭了,哥哥沒事。”雅南能理解他的恐慌,因為即使他實質上已經是個二十一歲的成年人,現在也是茫然不知所措。隻是聽到那哭聲實在太淒厲,才下意識地吩咐道。
小麥這才想起來自己隻顧著緊張昏過去的大哥,竟然把小弟忘記了。慌忙擦幹淚水,有些羞靦地朝哥哥笑了笑,然後走了出去。
雅南也趁機坐起來。隨著他意識越來越清明,更多的訊息湧入腦海中。這裏是個靠山的小村莊,張小柳幾乎沒有走出去過,自然也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怎樣。但這裏無疑是極窮的,一年到頭辛苦勞作,繳稅過後往往連一家大小溫飽都不能。此外,這裏還有很多事情讓他頗為不解。比如說他現在看起來明明是男兒身,卻是被稱作哥兒的那一類,像現代女人一樣出嫁、肩負傳宗接代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