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偷與豔女-1(1 / 2)

在我還沒有完全長大的時候,老爺子就對我說:人生就像一條路,人還在半路上,總是以為自己已經看到了路那頭。

老爺子其實並不老,去世的時候,也才五十出頭。但似乎打我記事的時候起,他就老了,一開口就是這種老氣橫秋的話,把自己弄得跟個哲學家似的。現在這年頭,沒文化的人才裝哲學家呢。當然,這話我沒敢跟老爺子說。

現在你知道了,像我那麼單純的時代青年,怎麼可能理解老爺子那麼蒼老的話。

不過現在,當我坐上這輛車,踏上這條路時,我似乎就有點兒明白了。剛剛下火車的時候,眼前還一馬平川,汽車在筆直的馬路上呼呼地前進,兩邊的白楊樹晃得人暈頭轉向,司機快活地哼著流行歌曲,就連太陽也來錦上添花,透過玻璃窗探進來,很煽情地把個野外的秋天弄得美好無比。那個時候,就連我這麼聰明的人,都會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接下來的路也會像預想的一樣:順利地到達那個跑馬鎮,在那個被老爺子說得神乎其神的小鎮開始自己新的美好人生。所以那個時候,我也就不可能知道,我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會對這個跟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的小鎮產生怎樣的影響。或者換個說法,我將會從這個跑馬鎮,帶走怎樣的一段驚心動魄的回憶。

很快,我就發現老爺子的話起作用了。車子拐過一道大彎後,猛地一震,當時,我正眯著眼睛做著黃粱美夢呢,突然就被嚇了一跳,還沒開始的美夢也被驚醒了。睜開眼一看,眼前的路已經變了樣:一條山路彎彎曲曲,像蚯蚓一樣扭著身子,直插山間,我需要仰著頭以頂禮膜拜的姿勢才能看到那一頭。這條路明確地告訴我,我們必須先穿過這座山,才能到達跑馬鎮。那麼據此推斷,跑馬鎮一定就是個山外的偏僻小鎮了。一心望子成龍的老爺子,為什麼要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硬是拚著最後的力氣,力勸我放棄留在京城的機會,來到這個偏遠的小鎮呢?

我掖了掖手中的包,幾次都忍不住想打開,拿出那個灰色的信封,看看裏麵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可老爺子臨去前的情景又不停地在眼前晃來晃去。當時,他喘著粗氣,按著我的手說:“你一定要……找到那個叫唐傑明的人……信封裏的東西……要兩年後再看,至少也要……到一年後,你要答應我……”直到我認真地點了點頭,他才安詳地閉上了眼睛,仿佛了卻了人生最大的心願。

坦白地說,我無法解釋老爺子的舉動。都說人臨死前的願望一定是最重要的未了心願,那麼,他為什麼又不跟我明說呢?按理說,我不應該批評老爺子。他這一輩子不容易。據他所說,我出生的時候,我媽就因難產去世了。從此以後,他就一直一個人把我帶大,直到去世。所以,他的家裏從來就沒超過兩個人。按現代心理學的說法,這樣的家庭是不正常的家庭,所以生活在這個家庭的人一定會有某種特殊的心理障礙。那麼,我到底在哪方麵有心理障礙呢?也許以後的日子裏會被證明出來。

算了,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了。既來之,則安之吧。我歎了一口氣,重新閉上眼睛,打算先打發掉這段時間再說。正迷迷糊糊間,突然,我懷裏的包輕微地一動。憑著職業敏感,我感到有人在動我的包。我馬上斷定,這是一個小毛賊,看我重點保護這個包,就以為裏麵有很多現金。奶奶的,這真是天助我也,還沒到崗,我馬某人就要先斬將立功了。我裝作睡著了的樣子,腦袋隨著車的晃動往旁邊一歪。包上的力量立即消失了。過了片刻,包又突然動了一下,就像魚兒在試吞誘餌一樣,隻是這次的力量比上次更大。於是我出手了。等我鉗住了這隻手時,我才發現這隻手的主人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一個年輕小夥子,戴著一隻新潮的鴨舌帽,估計也是從哪裏偷來的,帽子下麵是一張娃娃臉,如果不做這樣的事應該是張討人喜歡的臉。咖啡色的休閑西服套在他的身上倒也人模狗樣。隻是他的一隻手腕正被我牢牢抓在手裏,臉上也就變了形。他徒勞地掙紮了兩下,眼睛裏露出了一絲恐懼,低聲說,大哥,你也是道上的?

我一聲不吭,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盯得他心裏發毛。我感到他的手在顫抖了。他顫著聲說,大、大哥,莫非你是……

我點了點頭。

他歎了口氣,算我倒黴,又要進去了……

我看了看他,笑了笑,鬆開了他的手。他扭了扭被捏痛了手腕,滿臉狐疑地看著我。我們坐在最後一排,我看看身邊,沒人注意我們,於是決定先審審這個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