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明現在唯一能做的,是把胸前的手機死死護在心口上,兩手緊緊握住,盡量不讓太多的雨水侵蝕了它。
電話,是她目前唯一的生存希望,沒了電話,她就隻剩死路一條。
她想起一個朋友問過她,如果你在野外遇到險情,手中有三樣東西:汽車、鈔票和手機,而這三樣東西你隻能選擇一樣,你選哪一個?
她想了半天,汽油可能會用完;錢也可能用完或是根本就用不上;而有了電話,就可以向外界求援。所以她選了手機。朋友笑了:“還是你聰明!”
現在,她果然扔了汽車,又扔了衣服和錢,可她留下了手機。
這一切怎麼就好像被那個朋友說中了似的?那個關於智商的測試,現在看來太像一個不祥的預兆了。
胡小明把電話握在手裏,生怕此時此刻有電話打來,如果在暴雨中接電話,那這個手機就算報廢了。手機如果沒了,阿英找不到她,就是死了,都不會有人及時來收屍!
胡小明想起好來塢恐怖電影中的鏡頭,一個漂亮的小姐被害在林中,暴屍多日。等到人們發現她的時候,美麗臉蛋上的肌膚已經變成黃綠色的漿體,一滴滴地往下流著、一塊塊地往下落著。想到這兒,她感到喉嚨裏有個東西噎在那兒,令她呼吸不暢。
雨水順著胡小明美麗的臉頰,急速地往下流著。她的眼睛裏滿是雨水,雨水的下麵,是黑色的恐怖。
越是怕,胡小明竟然越是強迫性地想起了那些在學校裏聽到的、曾經讓她夜晚不敢出門的鬼故事來。
現在,她覺得狂暴的雨聲就好像無數鬼魂的喧嘩,每棵樹的後麵都有一些小鬼在竊竊議論著她。它們隨時會在暴雨中對她發出青麵獠牙的獰笑。
記得小時候,有一回放學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暴風雨。胡小明學著小夥伴的樣子,把外衣脫下來蒙在頭上,拚命往家裏跑。
小巷又長,又窄,又暗。怎麼跑也跑不到家。風雨打在身上,好冷好冷啊。經過一個高高的黑漆大門時,她想躲到門樓下麵去避避風雨。就在她剛剛邁進門檻,在門樓下麵站定,還沒來得及把頭上的衣服拿下來的時候,隻覺得眼前一黑,那扇黑色的大門就在她麵前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胡小明回過頭去,空空的大院子裏,除了幾間屋簷上嘩嘩流水的黑瓦灰牆的大房子外,一個人影兒都沒有。而眼前,是高高的、黑黑的,嚴嚴地關著的大門。
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搞清,當時大門是被風吹的,還是真的有鬼魂從中作祟。隻是有一回聽大人們議論,說那個大院兒從前鬧過鬼。而人們都認為下雨天的時候,那種濕漉漉、冷淒淒的氣氛,非常適合幽靈的出沒。
胡小明想起了剛才到島上來的一路上,那一幕幕驚險的場麵。
她覺得比起邪惡的人來,鬼魂還不算可怕。鬼魂要報複的人,一定是做惡多端,惡有惡報的。可是邪惡的人要是被某些目的所驅使,就會對無辜的生命下手。
而自己算不算一個無辜的人呢?
胡小明對這一點感到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比如說,她竟失去了道德標準,稀裏糊塗地跟有婦之夫阿泰鬼混在一起,使他的太太無辜蒙受恥辱和不幸;比如說,她讓阿泰迷上了她,可又不願意嫁給他,讓他失去了以往安寧的生活,繼而又失戀、發瘋……又比如,她常常意氣用事,在言語間和行動上傷害了周圍無辜的人。
胡小明想到自己這種種,才發現自己竟也是這樣一個虛偽自私,外表美麗,內心冷漠的女人。
可惜的是,在風平浪靜的平淡日子裏,誰又會意識到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記得一個外國的作家曾說過,如果你自己所做的事超越了道德的規範,那麼你的安寧日子就會被恐怖所取代。
胡小明開始有點兒明白了,為什麼一路上遇到那麼多的凶險,自己都沒有想到打個電話給連小孩子都知道的“110”。原來在潛意識裏麵,她對自己是不是應該遭受這一切,感到沒有把握判斷。
是啊,如果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應該得到的懲罰,那麼,“110”又能幫你什麼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