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盧軍團在文德克斯——一個拉丁語意為“複仇者”的人——的率領下造反時,沒有人認為這次的造反會在曆史上占據多少分量。愷撒年僅三十一歲。沒有人敢抱有這場使帝國痙攣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噩夢會早早結束的奢望。正如人們交口相傳的那樣,之前有過多次軍團造反,但是這些造反沒有把任何一個愷撒趕下過台。比如說,在提貝裏烏斯時期,德魯蘇平息了上多瑙河的潘諾尼亞人軍團叛亂;又如,日耳曼尼庫斯結束了萊茵河的軍團叛亂。
“當幾乎所有愷撒·奧古斯都的繼承人都在這個時代隕落殆盡時,誰能在尼祿之後來統治帝國呢?”百姓們自問。
有的人則看著尼祿麵貌的赫拉克勒斯巨像,他們無法想象一個能推翻如此勢力和權威的力量是什麼樣兒的。有的百姓承認,他不在的時候他們想念他,因為他留下來代他處理政務的赫裏烏斯和波利忒提斯的統治手段比他還要血腥。
在羅馬,沒有人保證得了生命和財產的安全。法律給予不了保障。體麵和人類尊嚴不複存在。家庭四分五裂。哪怕是最卑賤,最落魄的人也不會產生事情變好的希望。他們聽到了尼祿在希臘取得大捷的消息,他們談論他在舞台上贏取的上千個黃金桂冠,談論他打敗的上千個競爭者。整個世界似乎就像一場裝模作樣和血腥的狂歡,人們開始認為嚴肅和美德到了窮途末路,他們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跳舞唱歌的時代,一個摒棄所有規矩的時代;至此以後,生活的常態將會是無窮無盡的墮落和血腥。
愷撒本人對文德克斯及其叛軍並未給予多少關注。事實上,他讓人覺得他對此感到了高興,因為戰爭和軍團為新的掠奪和戰利品打開了道路。他一丁點兒也不想離開希臘,在赫裏烏斯警告他,若他再行拖延下去,有可能丟了帝國時,他才向那不勒斯起航。
他留在了那不勒斯。他唱歌玩樂。對似乎隨著每一條消息而更加變大的危險,他不以為然。提蓋裏努斯哀求他想一想,其他的叛軍都沒有一個做首領的將軍,但是文德克斯卻是來自以前的阿奎塔尼亞國王一脈,是著名軍事將領,經驗豐富。
可是,名聲和榮譽是尼祿最珍視的目標,他拒絕從那不勒斯離開。
“希臘人住在這裏。”他說。“在這裏,希臘人聽我唱歌,隻有他們知道怎麼聽音樂,隻有他們配聽我的歌聲。”
但是當他聽說文德克斯稱他為蹩腳的藝術家時,他立刻向羅馬出發了。那道佩特洛尼烏斯給他的自得自滿造成的可怕傷口,那道在希臘大捷裏稍稍恢複的傷口此時又重新裂開了。他急急忙忙趕往元老院,尋求對如此恐怖和聞所未聞的侮辱施加報複。不過,在經過路邊一個被羅馬人打敗倒地的高盧人銅像時,他把它看成是一個吉兆。如果在這之後他提起了文德克斯及其軍團,那也隻是拿他們開玩笑。
在一個以前從沒有在任何地方出現的慶祝儀式中,他返回了羅馬。他駕駛著奧古斯都的凱旋戰車。一整座競技場的拱門被拆毀以讓他暢通無阻。元老院,貴族和數不清的民眾湧上街頭歡迎他。牆壁隨著歡呼聲而震動。
“致敬,奧古斯都!致敬,赫拉克勒斯!”他們呐喊。“致敬,神聖的愷撒!獨一無二的奧林匹亞真神,獨一無二的阿波羅……不朽之神!”
在他之後的是他的桂冠和牌匾,牌匾上有他在各個舞台上打敗的歌唱大師的名字,有他獲得了最顯著成功的各個城市的名字。尼祿陶醉在喝彩聲中,他被喧囂的掌聲所虜獲,他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告訴我,”他結結巴巴地問他身邊的豪門權貴們。“尤利烏斯·愷撒在羅馬可曾獲得過這樣的凱旋式?”
他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膽敢威脅要攻擊這麼一個半神人和藝術家。他確實感覺到了奧林匹亞的氣息,它在人類接觸範圍之外,安然地遊離於所有識別力之外。大喊大叫的,熱情洋溢的民眾給他的瘋狂加了一把火,就仿佛那天不僅僅是皇帝和他的子民失去了理智,整個世界也失去了理智。沒有人看得見在鮮花和一堆堆桂冠下張開大口的深淵。不過就在同一天的晚上,他的犯罪清單出現在廊柱和神廟的牆壁上,出現在廊柱上和神廟的牆壁上的還有報應即將到來的威脅和對他歌唱水平的譏諷。
一個新的流行話語被口口相傳,這句話來自一出戲中的“高蘆”——一個既有高盧人的意思又有公雞意思的詞——“他唱呀唱,一唱唱到喚醒了高盧人。”人們說笑著,但是很快,笑聲讓位給了懼怕。可怕的謠言迅速蔓延到整個城市,並且越傳越可怕。達官貴人們憂心忡忡。沒有人知道該有什麼樣的想法。人們停止了寒暄,害怕表達希望和願景,甚至幾乎不敢思考和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