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太長的內容,我足足寫了一個下午。我喘了口粗氣,伸個懶腰,將信藏好後,開門出去。在洗手間攤開雙手要觸水的一刹那,我發現掌心裏濕漉漉的,浸滿了汗水。
第二天大課間的時候,我從出操的隊伍裏遛出來,跑到廁所,然後兜了一個大圈子跑回無人的教室,將那個裝在白色信封裏的情書,夾在了子君的筆記本裏,放在她抽屜裏觸手可及的位置。
一整個中午,我都在莫名的緊張中度過。我不敢抬頭看她,生怕她從我那不斷張望的眼神中發現什麼。可是,我實在想知道她發現那封信後的態度,是羞澀,是快樂,還是歇斯底裏的憤怒?後來的兩節課,我幾乎是在混沌中度過的,在想看與不敢看中苦苦掙紮,我呆板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假裝低頭看書。等抬頭再看她時,她已經在走廊裏和同學小聲說笑了。
我終於確定她沒發現那封信,有一些驚喜又有些失望地站起來,走了。
下午放學,我值日。倒垃圾時,我看見了撕成碎片散落一地的藍色信紙。它們那麼憂傷地躺在那裏,像是等人過來辨認。
當天下午天快要黑的時候,我見到了迫不及待想了解情況的林峰。怎麼樣?是不是不太好?林峰深吸一口氣問我。我不情願直接告訴他結果,點了點頭,然後把他領到學校後麵那個大垃圾池旁邊,指著被風吹跑後僅剩的幾片藍色紙片,對他說,看見了嗎,這就是她的反應。
林峰忽然蹲下身,我看見他的雙肩在劇烈抖動。我伏下身,輕拍他的肩膀。
下麵還要我怎麼做?在陪他走過一段漫長的林蔭路後,我轉身問他。他悲愴地看我,沒有回答,隻是從懷裏掏出了一根香煙,用顫抖的手點著,猛烈地吸著,仿佛要將所有的悲傷都吞進肚裏。
在林蔭路的盡頭,我們都停了下來。他將煙頭摔在地上,轉回身,用力地對我說:寫,繼續寫,直到她出來見我為止。寫一封給你50塊稿費,我就不信邪。
從沒想過替別人寫情書還有不菲的稿費賺,高三的第二學期,我每個月都會從林峰那裏得到他強塞到我手裏的200元錢。
每周我都會按照林峰的要求寫一封情書悄悄“給”子君,然後用探詢的目光從她身上掃描無數次。奇怪的是,後來,那些信再也沒有了蹤跡。整個高三,子君始終沒有對林峰表示出一丁點的意思。她沒有見他,也從沒理他,像是從不認識一樣擦肩而過。
後來,我曾領著林峰在漆黑的夜裏將學校的那個大垃圾池翻個底朝天,依然沒有發現關於情書的一絲蹤跡。
那些寫給子君的情書,應該全都石沉大海了吧?
像從來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一樣。如果硬要找出些變化的話,就是林峰心中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正一點一點熄滅,子君那細細的回答聲,似乎在課堂上逐漸變得明亮高亢起來。而我,也因為過度關注一件事情和一個人,患上了臆想症。
大約是高考前離校的最後一個星期,林峰約我出來。那天風很大,他的長發被吹得很亂。他把雙手放在我的肩上,很認真地說,兄弟,辛苦了,所有的努力到此為止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那天晚上,我還是偷偷跑了出去,深夜,借樓道裏灰暗的燈光,寫完了高中時代的最後一封情書。
第二天,因為過度疲勞我頭痛得厲害,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能動,因此錯過了高三最後一次體育課。當其他同學在操場上歡呼雀躍的時候,我用僅剩的一絲氣力,將最後那封情書夾在了子君的筆記本中。
那天傍晚,我吃了老師買來的感冒藥才爬起來讀書,然後跑到後操場散心。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我看見子君在我前方不遠處,獨自慢悠悠地走著,像在等待什麼人。
當夜的大風從前方猛烈吹來的時候,我看見了子君的長發在我眼前舞動。
你是不是喜歡我?
那些情書,我看了。
其實,我和你一樣,也喜歡你。
……一直都是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