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曠天低,這一座峰,以幻夢為名。
幻夢峰之巔,一株鬆竹樹,凋零蕭瑟。
一個男子,一襲白衣。
這個男子,清瘦而年輕。他的白衣,純白如雪。
一根青骨,斜斜,插在他的腰後。
有光,散落而下。
天空如海,廣闊冰藍。
大地似夜,清涼如水的夜。
天地之間。
漫天的昏黃,像一縷時光裏的舊夢。
不染塵埃,不改風姿。
那個男子,就這樣站在這如夢的昏黃裏。
負手而立,安靜如水。
有風,鼓起他的白衣。
他的長發,卷進風裏。
他的臉,這張清瘦的臉,如此年輕。
似落下的太陽,似他身旁那株名鬆竹的樹。
他的頭高高仰起,他的眼睛望向遙遠。
這一雙眼睛,純淨如光。
隻是,這雙眼睛藏著的那些落寞,仿若化不開的落寞,流落而出,如此濃鬱。一如洪荒裏的大地,盡是八千裏荒蕪。
他站在那裏,就這樣,望向太陽沉默的樣子,像一塊不朽的頑石,鐫刻上永恒。
良久。
良久。
一聲歎息,流進昏黃。
他已不知幾次站在了這裏,像他不知這株蕭瑟的樹,在這站了多久。
他不知還要在這裏站多久,像他不知這株清瘦的樹,還能活多久。
他隻希望那些走過的時光,可以離希望更近更近一點。他隻希望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可以觸摸到自由,像夢一般如此燦爛。
有飄起的枯葉,落在他的白衣之上。隨著他的腳步,重又落進半空。
風,刺骨的寒,自這頂峰之上呼嘯。吹過幾塊碎裂的頑石,一株蕭瑟的樹,一個山暗淡無光的洞。
吹過一個清廋的男子,這個年輕的人。
男子,抬起腳,一步落下。
洞中如夜的黑吞噬了他,最後一抹絢爛的餘輝,落在他腰後的青骨之上。清濛與昏黃,流轉著落寞的光。
一團沉浮明滅的火,自洞中漸漸升起。映出,一張清瘦的臉,一雙落寞的眼睛。
一塊像時光熏黃的烤肉,在火上被男子翻轉著。有劈啪的聲音在洞中響起,濃鬱的香氣流轉過男子鼻尖。
這團火,仍還燃著。這塊烤肉,已被男子吃進了肚中。他望著那團火,明滅黯淡,似他站在樹旁的樣子。
安靜,填滿整個洞中。隻有火燃燒的聲音,劈啪,劈啪。
良久。
男子躺在一片枯草上,望向洞頂的這雙眼睛,漸漸閉上。那根清瘦像他的青骨,枕在他的頭下。
一抹低吟,漸漸消散在洞中。像呢喃,像流轉著歎息的味道。
“希望這個夜裏,不要在做那個古怪的夢了。”
隻是,這個塵世最是愛玩笑的。它總是在你衣衫單薄,饑腸轆轆的時候,落下一場漂泊的雨。
四周的光,泛著朦朧。
時光,似在一個將暗未暗的傍晚。
天邊的雲,是淺淺的灰色。一抹漂亮的紅暈,在淺灰的雲中,流轉著別樣的風情。
漫天的雪,在半空飛揚。
一泓湖水,有青色的漣漪流動。湖邊,一片濃綠的竹林,似一抹青色的流雲。
一間青竹搭建的小屋,三五盞明亮的燈籠,掛在青竹屋邊,散落一地月白的光。
一塊青色巨石,落在小屋的旁邊。明亮的燈光裏,有兩行字,刻在巨石之上。
青竹屋旁,有紅色的清梅花,月白的幽蘭。素雅清潔的氣息,飛進半空,飛進那些落下的雪中。
青竹門上,兩個字刻在那裏。
熟悉,像不朽的樣子。
一團燭火,在屋內搖曳,散落一地明亮的光。
溫暖如光,青柔似夢。
一個書生,執筆輕揮,在泛黃的宣紙上寫著古老的詩詞。書生身旁,一個女子,白衣如雪,容顏絕美。有淺淺的笑,在她眼角流轉。絕美的女子坐在那裏,秀美的手撫琴,在唱著一段歌謠。
這裏,這方小小的天地。溫柔的那些風與光,像不老的樣子。
十二望著那裏,他看不清那個女子的臉,也看不清那個男子的臉,他聽不清那段歌謠。
下一刻,他又像來到另外的地方。
他看到一個男子,閉上了眼睛,正沉入黃泉。他看到一個男子,站在一道光中,一柄絕傲的刀,插在他身邊的大地之上。他看到一個男子,站在漂泊的雨中踉蹌而行,他的手中,正舉起一壺辛辣的酒。他看到一個男子,站在九天之上,一柄瀟灑的劍,橫在他的身旁。他看到一個男子,就這樣站在虛無,揮起了一雙拳。
他,又看見一個飄渺的影子。
他看到一些人,走過他的身邊。他看到一些笑,似燦爛的太陽,散落溫暖。他看到一些清澈的淚,燙傷他的胸膛。
他看不清那些人,他看不清他們的臉,他聽到一個聲音。似來自虛無,似來自那個男子。
似,來自那些男子。
“是瘋?是魔?是執念?”
有聲音在低吟。
“你是誰?”
十二向著整個虛無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