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第一招:多言數窮
關於語言,老子十分重視,相關論述頗多:“悠兮其貴言”(第十七章)“多言數窮,不如守中”(第五章)“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第五十六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第八十一章)“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第八十一章)“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第六十二章)等等。對於政治家而說,堪稱至理名言。勒龐分析群體的表現時指出,群體有輕信的特點:群體永遠漫遊在無意識的領地,隨時聽命於一切暗示,表現出特有的激情,失去一切批判能力,除了輕信別無可能。群體對自己看到的事件進行歪曲的方式,盡管各不相同,但通過相互傳染,受到的歪曲會一樣。群體很少對主觀和客觀加以區分,它把頭腦中產生的景象當作現實。群體是用形象來思維的,形象本身又會立刻引起與它毫無邏輯關係的一係列形象。給群體提供無論什麼觀念,隻有當它具有絕對的、毫不妥協的、簡單明了的形式時,才能產生有效的影響。因此,必須給觀念披上形象化的外衣,而語言往往是無法窮盡其形象的。
不要以為,一種觀念僅僅因為它正確,便能產生作用。很快就會被他的無意識自我重新帶回他原來的觀點,過不幾天故態複萌,用同樣的語言去重新提出他過去的觀點,事實上,以往的觀念成了一種情感,正是它影響著言行舉止最隱秘的動機。當觀念通過不同的方式,深入到群體的頭腦中並產生效果時,和它對抗是徒勞的。讓觀念在群眾的頭腦中生根需要很長時間,要根除他們所需的時間也不會短。就觀念而言,群體總是落後。
因此,作為孤家寡人政治家的寡人手段,當謹慎對待語言。勒龐提出“斷言”的理論,和老子“多言數窮”思路是一致的:簡潔有力的斷言,不作任何推理和證據,讓某種觀念進入群眾頭腦是最可靠的辦法之一。一個斷言越簡單明了,證據和證明看上去越貧乏,就越有威力。如西方的《聖經》《老子》一書本身就是這麼做的,故而影響深遠,無人質疑,人稱東方的《聖經》。群體因為誇大自己的感情,所以它隻會被極端感情所打動。希望感動群體的演說家,必須出言不遜、信誓旦旦。誇大其詞、言之鑿鑿、不斷重複,絕對不以說理的方式證明任何事情。這些就是公眾演說家的慣用技巧。
除了“斷言”外,勒龐還強調了“重複”的原則。他認為,政治家最重要的修辭手法隻有一個,那就是重複。我們隻要看看病毒的威力就知道,病毒是通過不斷複製,幾何級的複製,讓人產生無比的畏懼感。斷言的事情,通過不斷重複才能在頭腦中生根,這如同我們背書,也應了“謊言重複千遍就成了真理”的“名言”。因為,隻要得到民眾接受的觀念,最終會以其強大的力量在社會最上層紮根。社會下層對上層的反作用力,是領導被自己的觀念所征服,對它進行歪曲,更上一層樓。這就是觀念(而不是語言)的力量——觀念變成大眾的真理,回到發源地。
老子第二招: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柔能勝剛。是老子反複強調的原則。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無惟不爭,故無尤。(第八章)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第七章)
老子提出顯柔避堅的依據就是“堅強=僵硬”“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第四十三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第七十六章)
同樣,勒龐也指出,群體不僅衝動而且多變。孤身一人時他不能焚燒、洗劫,即使受到誘惑也可抑製;成為群體一員後,人數賦予他力量,屈從於誘惑、刺激。所以一個孤家寡人麵對這樣一個群體時,如果以強對強,以硬碰硬,無疑不是對手。明智的孤家寡人,要學會顯柔避堅,像水一樣。
老子第三招:為學棄智
絕聖棄智,為學日益;民之難治,以其智多。老子對“智”始終抱以一貫的警惕。他認為,學習的目的不是為了增長智識,而是玄同,建立學習型組織。所以他又主張:“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第四十二章)“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第四十三章)。
在今天盛行的知識改變命運的觀念裏,人們對智力的追求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智力果真能塑造世界的命運嗎?勒龐認為,不是智力而是傳染對群體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並決定他所接受的傾向。在群體中,每種感情和行動都有傳染性,其程度足以使個人隨時準備為集體利益犧牲他的個人利益。不同的階段,個人可以被帶入一種完全失去人格意識的狀態,他對使自己失去人格意識的暗示者惟命是從,作出同他的性格和習慣極為矛盾的舉動。這類似於“催眠法”。一個人一旦進入群體中,根本無法逆流而動。
楚簡《治人事天》(老子乙)第四簡“絕學亡憂”,簡文“絕”,從二幺從一,“一”將“二幺”從中腰切斷。《說文》:“絕,斷絲也。”段玉裁注:“斷之則為二,是曰絕。”引申為拋棄。《左傳·哀公十五年》:“大命隕墜,絕世於良。”杜預注:“絕世,猶言棄世。”“學”,音jiào。教化。《集韻·放韻》:“教,《說文》:‘上所施下所效也。’或作學。”“絕學”,猶言棄學(教)。意為反對上對下施行教化,主張順其自然。這是對以“道”修身以達到清靜自守境界外部環境的要求,也是自我修身的要求。道家認為絕棄上對下的教化而順其自然,人們才能真正無憂無慮。有教化便有尊卑,有尊卑便有“唯與嗬”,便有教化者所認為的“美與惡”。其實“唯與嗬”“美與惡”並無多大差別。無獨有偶,古斯塔夫·勒龐也認為:“教育既不會使人變得更道德,也不會使他更幸福;它既不能改變他的本能,也不能改變他天生的熱情,而且有時——隻要進行不良引導即可——害處遠大於好處。他引用法國的數據表示,受過教育的罪犯和文盲罪犯是3000:1000。從社會金字塔的最高層到最低層,從最卑賤的小秘書到教授和警察局局長,有大量炫耀文憑的人在圍攻政府部門的各種職位。商人想找到一個代他處理殖民地生意的人難上加難,成千上萬的人卻在謀求最平庸的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