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母親從睡夢中醒來,嬌她愛她的丈夫為她端來一杯熱騰騰的牛奶。母親錯過牛奶躍下床去問候她的嬰兒,嬰兒躺在淡藍色的搖籃裏對著母親微笑。地板上,就放著她們那隻鼓繃繃的行囊。
母親轉過頭來對丈夫說,知道世界在哪兒麼?丈夫茫然地看著她。世界就在這兒。母親指著搖籃裏微笑的嬰兒。母親又問丈夫,知道誰是世界麼?丈夫更加茫然。
母親走灑滿陽光的窗前,又,著窗外晶瑩的新雪說,世界就是我。丈夫笑了,笑母親為什麼醒了還要找夢話說。年輕的母親並不言語,內心充滿深深的感激。因為她忽然發現,夢境本來就是現實之一種嗬。沒有這場惡夢,她和她的嬰兒又怎能擁有那一夜悲壯堅韌的征程?沒有這場惡夢,她和她的嬰兒又怎能有力量把世界緊緊擁在彼此的懷中?
意林劄記
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麵前,人難免驚慌失措。年輕母親懷抱裏的嬰兒,給了母親戰爭困境的信心和勇氣,或者應該說是天生的母性讓這位年輕的母親堅強起來。
是的,母親是嬰兒的全部世界,而嬰兒同樣是母親的全部世界。(湯可華)
窮真的沒什麼。它不是一種光榮,也絕不是一種相比較而言的生活狀態,是她需要認識和改變的一種現狀。
母親的純淨水
喬葉
這是我一個朋友的故事。一瓶普通的純淨水,兩塊錢;一瓶名牌的純淨水,三塊錢。真的不貴。
每逢體育課的時候,就有很多同學帶著純淨水,以備在激烈地運動之後,可以酣暢地解渴。
她也有。她的純淨水是樂百氏的,綠色的商標牌上,帥氣的黎明穿著白衣,含著清亮靦腆的笑。每到周二和周五中午,吃過午飯,母親就把純淨水拿出來,遞給她,接過瓶水的時候,她總是有些不安。家裏的經濟情況不怎麼好,母親早就下崗了,在街頭賣零布,父親的工資也不高。不過她更多的是感覺高興和滿足,因為母親畢竟在這件事情上給了她麵子,這大約是她跟得上班裏那些時髦同學的惟一一點時髦之處了。
一次體育課後,同桌沒有帶純淨水。她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水遞了過去。“喂,你這水不像是純淨水啊。”同桌喝了一口,說。“怎麼會?”她的心跳得急起來,“是我媽今天剛買的。”幾個同學圍攏過來:“不會是假冒的吧?假冒的便宜。”“瞧,生產日期都看不見了。”
“顏色也有點兒別扭。”一個同學拿起來嚐了一口:“咦,像是涼白開水呀!”大家靜了一下,都笑了。是的,是像涼白開。瞬間,她突然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喝了這麼長時間的純淨水,確實有可能是涼白開。要不然,一向節儉的母親怎麼會單單在這件事上大方起來呢?
她當即扔掉了那瓶水。“你給我的純淨水,是不是涼白開?”一進家門,她就問母親。“是。”母親說,“外麵的假純淨水太多,我怕你喝壞肚子,就給你灌進了涼白開。”她看了她一眼,“有人說你什麼了嗎?”她不作聲。母親真虛偽,她想,明明是為了省錢,還說是為我好。“當然,這麼做也能省錢。”母親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又說,“你知道嗎?家裏一個月用七噸水,一噸水八毛五,差不多是六塊錢。要是給你買純淨水,一星期兩次體育課,就得六塊錢,夠我們家一個月的水費了。這麼省下去,一年能省一百多塊錢,能買好多隻雞呢。”
母親是對的,她知道。作為家裏惟一的純消費者,她沒有能力為家裏掙錢,總有義務為家裏省錢吧。況且,喝涼白開和喝純淨水對她的身體來說真的沒什麼區別,可她還是感到有一種莫名的委屈和酸楚。
“同學裏有人笑話你嗎?”母親又問。她點點頭。
“那你聽聽我的想法。”母親說,“我們是窮,這是真的。不過,你要明白這幾個道理:一,窮不是錯,富也不是對,窮富都是日子的一種過法。二,窮人不可憐。那些笑話窮人的人才真可憐,憑他怎麼有錢,從根兒上查去,哪一家沒有幾代窮人?三,再窮,人也得看得起自己,要是看不起自己,心就窮,心要是窮了,就真窮了。”
她點點頭,那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天亮的時候,她真的想明白了母親的話:窮真的沒什麼。它不是一種光榮,也絕不是一種相比較而言的生活狀態,是她需要認識和改變的一種現狀。如果她把這看成是一件醜陋的衣衫,那麼它就真的遮住了她心靈的光芒。如果她把它看成是一塊寬大的布料,那麼她就可以把它做成一件溫暖的新衣——甚至,她還可以把它做成魔術師手中的那種幕布,用它變幻出絢麗多彩的未來和夢想。
就是這樣。
後來,她去上體育課,依然拿著母親給她灌的涼白開。也有同學故意問她:“裏麵是涼白開嗎?”她就沉靜地看著問話的人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