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斷指;斷指,屍體。
當那道血光劃過之後,女人的腦海裏反複浮現的隻有屍體和斷指。
兒子的屍體,丈夫的斷指。
丈夫的斷指,兒子的屍體。
她嘴裏反複叨念著的也隻有:“我好後悔,我不該去喊他…”
當那道血光劃過之後,這個勤勞善良的女人徹底的精神失常了。
從此,她逢人就說:“我好後悔......”
從此,村裏人人都知道了她的悔,人人都記住了她的悔。
那是一個平靜祥和的鄉村之夜。勞碌了一天的人們都回到了家裏,盡情地享受著黑夜給他們帶來的寧靜和安逸。隻有窗外的蟋蟀還在不知疲倦地鳴唱。
吃過晚飯,收拾停當。忙活了一天的女人,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就翻身下床,往洗衣機裏放水,準備洗洗白天換下來的髒衣裳。
當她習慣性地翻了翻自己的衣兜時,卻發現白天賣棉花的一百元錢不翼而飛了。
“奇怪,我的錢怎麼不見了?明明揣在這個兜裏。”
“孩子他爹!”她使勁地喊了一聲,卻沒回音。
“這個死鬼,一定又是去賭了,這麻將就那麼有吸引力?”
女人自言自語地絮叨著,然後就把髒衣服放進了洗衣機,插上電、定上時。擦了一把手便走出家門。
“這個不要臉的,挨千刀的,自從我嫁過來以後,跟著你家裏地裏吃苦受累,生活困難的時候連斤醬油都舍不得買,現在日子剛好過了點,你卻迷上了賭博,怎麼勸都不改,今天我和你沒完……”傷心氣憤的女人,心裏一邊默默地想著,一邊穿街走巷,朝村東頭的狗剩家走去。還沒進街門,就聽見了洗牌的聲音――
“八萬。”
“碰!”
“四餅。”
……
“嫂子來了,快坐”
“不坐了,我是來叫他回家的,明天還得早起進城賣棉花哩。”
“急啥?天還早著呢,再玩一會兒我就回,你先回去吧!”
丈夫鄭發悠然地吸了一口煙,看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說。
“麻將就是吸鐵石,推下飯碗就跑,家裏什麼事都不管,咱娃還發燒哩你知道不?”
透過煙霧,女人狠狠地白了丈夫一眼。
“這可不行,我大哥今天手氣好,贏了我們不少錢,要走也得玩夠四圈再走。”
隔壁的張富貴也插嘴說。
“就是嘛嫂子,我們哥們湊到一起玩玩,也沒什麼嘛。”
狗剩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把女人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來、來、來,嫂子你先替兄弟摸一把,我去方便一下馬上就來。”
女人無奈隻好坐下……
叫不動丈夫,又惦記著家裏洗的衣服,女人心裏有些急躁。她替狗剩摸了幾把牌,等狗剩回來,就趕緊把牌還給了他,自己匆匆忙忙地趕回了家。
一進門,就看到四歲的兒子小宇,頭朝下腿朝上,倒栽在了洗衣機裏。
原來女人走了以後,因感冒發燒還沒睡踏實的小宇,便被洗衣機的聲音給驚醒了。當他哭喊著跳下床找媽媽的時候,卻被洗衣機裏飛旋的泡沫給吸引了。於是他就搬來一隻板凳踩在上麵,趴在洗衣機上玩起了泡沫。玩得正起勁時,腳下的小板凳竟被他蹬翻了,整個人便大頭朝下栽入了洗衣機裏。嗆了幾口水後,隨著洗衣機的飛速轉動,可憐的小宇很快就命赴黃泉。
女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得魂飛魄散。她立刻跑上前去,從洗衣機裏抱出了兒子,隻見兒子小嘴烏紫,麵色鐵青,四肢冰涼。
“小宇……”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女人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聞訊趕回來的男人看見眼前這悲慘的一幕,痛心疾首,懊悔不迭。他一邊用手搖晃著女人,一邊發著毒誓:
“孩子她娘,我對不起你和孩子啊,我再也不賭了。我聽你的話,這回我真的不賭了,你別這樣了好嗎?都怪我手癢,再賭你就砍我手好了……不信我現在就把手砍掉給你看看。”女人依舊神情恍惚地抱著兒子的屍體一動不動。
見女人那呆若木雞的樣子,痛悔交加的鄧發也完全喪失了理智,轉身直奔廚房,拿來一把菜刀,照著自己左手的中指就狠狠地砍了下去。
“啊……”
當那道血光劃過,伴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女人的精神徹底的崩潰了。
從此以後,她逢人就說:“我好後悔,打麻將就打麻將唄,我不該去喊他,我真的不該去喊他……”
從此以後,村裏人人都知道了她的悔,人人都記住了她的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