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誰都不知道是誰先動手的,反正一切亂起來的時候,像是一鍋正在烈火上的粥,翻滾著,無法平靜下來。
一直到之後,錦彥與幾個工人都躺在地上抽搐的時候,工人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然而那時的錦彥,已漸漸地往著世界的邊沿靠近。他是被重物擊中腦部的。
錦彥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無法救治。
遺體連夜被送回家裏。
那是青春裏,多麼厚重難當的一段記憶。
那一夜,若錦枕著他們曾經的愛,往事在腦子裏倒帶而過。直到心生悲涼,她起身,開了燈,坐在台燈下寫信。
那一夜,她翻開他們曾經的筆記本,她在上麵寫:
若是這生以這愛來記得,那這愛要以什麼來承載?
【10】
當他們發現那一封信的時候,若錦已沉向冰冷的海底。
她用端莊的楷書寫:
祖父,父親,母親,所有的親人,你們從不曾得知我的愛到底給了誰,然而在我將要告知你們的時候,他卻出意外離我而去。
我將所有的愛都給了他,我沒有勇氣再活下去了。
原諒我的不孝。
若錦絕筆簡單的絕筆,便是決然的一切,若是有了太多的不舍,離去的念頭便沒有那般強烈了。
那個夜晚,她走了很久,在淩晨清冷的街道上,她從未這樣,一個人走在這樣的時間裏,這樣的黑暗中,但是她竟然也不怕。心底隻有念頭說:“錦彥,我來找你了,你要等我。”
連站在海邊的時候,她都是這樣想的。
沉入冰涼海底的時候,那一刻有很多的記憶浮上來。
她記得,錦彥說愛她的那天。
她記得,錦彥摟著她的那天。
她記得,她親吻他的手。
她記得,他給過她承諾。
她記得的太多,然而等不及記起所有,一切便沉向冰冷的海底。
她並沒有死。
漁民良西經過那片海域的時候發現了她,並救起了她。
那時的她,已昏迷不醒。
她染了嚴重的風寒,幾天幾夜昏迷不醒。
她在一個溫暖的下午醒過來,那時良西正在碼頭上整理漁網。她一直在床上坐著,她看著窗外,眼淚又落了下來。原來,天堂,也是人間的模樣。
她想起她的錦彥,於是便下了床,想要走出去,但她的腳已無力。
良西回來的時候,看到她掙紮著要起來。
“你是誰?”若錦看著眼前的男子驚恐地問。
“我是在海裏將你救起來的。”
“你為什麼要救我?我想死。”那是每一個想要死而死不去的人會說的話,然而良西隻是笑笑,然後說:“生命那麼可貴,為什麼要那麼急著還給上蒼呢?”
她不言語。
此後的時間裏,她漸漸有了訴說的欲望,也感覺漸漸地對眼前的男子,有了歡欣的感覺。她覺得,她的錦彥漸漸遠去了。她甚至連死去的欲望都不敢有。良西的身上,似乎有著錦彥所延續的一切。
他極其有耐心,日日夜夜照顧著若錦,對她極好。
他陪她去散步。她將她過去的往事告訴他,然而他隻是聽,卻從不多評論。他生生地覺得,若是這情,能讓別人評論的話,便也不必愛得如此深沉卻死得如此熱烈了。
在良西看來,那應當宛若是,雖然美麗,但是隻能一直沉落海底的珊瑚礁。
【11】
良辰在父親的長久的沉默裏緩過神來,而此時的故事,已然明了。
父親隻說:“後來的一切,便是你所能猜想的一切。”
“你母親的過去,我不曾對別人講起,她的那些往事,太厚重難當。往後的日子裏,我隻能勸告你,不要陷得太深,情愛必是厚重之物,然而生命才是必然之事。當然,我不知道如何去評論別人的人生,但至少我的人生,應該是這樣子。”
“原來母親喜歡楷書,是因為他。”良辰若有所思地說。那個時候,真相輕輕地探出頭來,觸摸到他心底的疑問。那一刻,所有的問題宛若遲開的花般,斑斕地開了去。
待父親離去,良辰靜靜地躺下床來的時候,已是淩晨兩點多。屋外仍然有貓的叫聲一直綿遠地傳著,纏繞住所有解開的疑惑。
他想起,許沐南對他說的,直接而又簡單的愛戀,她說:“可是,我喜歡你。”
他記得多年前,母親的戀情也是從那句“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麼”開始的。
那些情愛,隱隱約約地,宛若是將要來的小船。載著他們離去各自孤單的港灣。
良辰的心,從未如此篤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