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這樣想,嘴上隻反問:“殿下是不願意我為公主效力麼?”
昭詡“啊”了一聲,很有些尷尬,顯然並沒有想到這茬——也就周城這種心裏有鬼的人才會不由自主往這個方向想——三娘的人不就是他的人麼。說起來他家三娘還是挺能得人心的。
一時幹笑道:“唔,留在三娘這裏也好,她這些部曲,也須得有人管著。”
周城道:“……都操練得差不多了。”
“嗯?”
“到秋後,我就回邊鎮了。”周城道。
昭詡:……
“你家母羊又要生羊羔了麼?”
周城:……
周城道:“今年夏天酷熱,冬天必然極冷,時間也長。柔然人過不了冬,是肯定會過來搶劫的,邊境上有得仗打——”
“你想打仗?”如今肯打仗的年輕人可不多了,或者說,洛陽的貴族少年,還有血氣與勇武的,已然不多。
周城點了點頭。
“你想……憑著弓馬立功麼?”昭詡再問了一句。打仗是會死人的,為什麼放棄南平王世子親兵的機會去冒這個險?行非常之事,方有非常之功。換句話說,這小子的野心,隻差沒寫到臉上。
也對,好漢子就該一刀一槍拚功勞,靠著給婦孺守門,守得再嚴實又有什麼好誇耀了。更別說這洛陽城裏,貴人之間的雞毛蒜皮,勾心鬥角。那個瞬間,昭詡幾乎是羨慕周城——他並不知道,即便是周城,也遲早會從一刀一槍,走到勾心鬥角。
“這裏五百部曲,你打算交給誰?”昭詡想一想又問。
周城道:“這裏人盡皆知,公主才是他們的主人。”說到這裏,不懷好意地衝昭詡笑了一笑,“連世子殿下都不能曲逆其意。”
昭詡:……
合著他妹子養了一夥反賊胚子。
當然昭詡不和他一般計較,隻道:“我明兒一早回城,你給我備好行裝。李家兄妹,就都交給你了。”
周城怔了片刻:“世子知道是誰了麼?”
昭詡微微一笑,周城是自己人,雖然他也不知道三娘許了他什麼好處,讓他這樣死心塌地,不過,他不在意透露給他:“陛下如今尚未親政,便是有人想要狐假虎威,也借不來一張虎皮。”
太後隻想維持局麵,沒有進取之心,皇帝更是需要拉攏世家大族的時候,李家隻要不是犯了謀逆,怎麼著,也不至於這樣一鍋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這麼幹,所以這麼幹的,隻能是沒腦子的人。
三歲小兒手持權柄,要沒個節製,天知道他能做出什麼事來。偏這人與自己,還多少有淵源,想到這裏,昭詡也不是不歎氣的。
周城眨了一下眼睛:“是太後的……親信麼?”
昭詡道:“下去歇著吧,明兒要應付李家兄妹,也未必就是個容易的事,李家那位八娘子……是沒了吧。”
周城:……
周城起身給昭詡行過禮,就要退下,到門口,忽回頭笑道:“殿下可曾發現,李家十二娘子對殿下多有留意?”
“滾!”昭詡一個字就打發了他。
周城灰溜溜滾了下去。
昭詡卻還愣生生發了一刻鍾的呆。
這個姓周的小子別的上頭也還有限,對於人和人的關係,直覺簡直驚人。這個李十二娘,確實就如三娘所說,貌美如花,聰慧過人。然而、然而……要是再多一分秀雅就好了,就像是、就像是……
昭詡並沒有想明白這個“就像是”具體到底是什麼。隻那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不知道在誰家書閣裏,翰墨書香盈室,有個淡青色的影子,輕盈,秀雅,就在不太遠的地方,看得見,隻是夠不著。
她戴了帷帽,長長的幕垂下來,淺灰色的風,吹得影子飄飄的,像是裏頭藏了什麼鳥兒的翅膀。
他看不到她的臉,隻是覺得,如果能看到,那定然是好的。就像、就像他一直以來希望的那麼好。
出了昭詡的屋子,周城就收了笑,雖然今兒意外多,營房還是要走一趟的。叫人提了燈,一路過去。
正如昭詡所說,雖然莊子上大夫竭盡全力,但是八娘生機已絕,是個大家都知道,隻是不忍心出口的事。所以方才晚膳不提,也是考慮到李家兄妹這一路辛苦,何況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徒增悲戚罷了。
都明兒再說吧,到了明兒,精神和力氣都恢複了,接受起來也沒那麼困難。周城想著,巡過軍營,也自回房歇了。
次日一早,天方亮,昭詡就回了洛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