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已是秋深,寒風細雨冰冷刺骨。
阿騰提著灰黃暗淡的油燈,在充斥著黴爛氣味的廂房裏,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阿臻少爺。
燈火幽幽地湊到他麵前,那張臉枯槁蒼白,嘴唇幹裂,眼睛半睜著,直直盯著他,竟眨也不眨。
阿騰取了水,小心潤濕他的嘴唇,一滴一滴,直到他能夠探出舌尖自己去吮吸唇角的水珠。
阿騰又把找到的點心喂給他,可是他連去咬點心的力氣都沒有。隻好把點心掰扯開極小的一點點,慢慢喂到他嘴裏,直到點心變得柔軟,他才能費力地吞咽下去。
阿臻的四肢僵硬冰冷,任憑怎樣費力揉搓,依舊沒有一點溫度。在這冰冷的地界等上一夜,恐怕就真的活不成了。
阿騰一跺腳,打定主意,把外衫脫下來,披裹在他身上,背起他往外麵走去。本以為走到大路,會遇到車子或店鋪。可那條路兩邊都是荒野,走出許久,也不見人家。
阿臻安靜地伏在他背上,不時輕輕蹭一下,艱難地喚一聲:“飛揚。”
阿騰應了一聲,問他是不是渴了,是不是餓了,是不是冷了,都不見回答。
過了片刻,背上的人再次輕喚:“飛揚。”
阿騰再答話問話,依舊不見聲響。
就這樣,每隔一段,阿臻都會猶疑而不安地叫一聲阿騰的名字,隻有阿騰回應了他,他才能放心地閉上眼睛。那一刻,在他的心裏,阿騰竟仿佛是解救眾生的神佛一般,掌控著他的生機與希望,一旦這個人不在了,他就會瞬間死去。
阿騰的心中,泛起濃濃的酸澀。他情真意切地說:“阿臻,隻要有我君騰在,今生都保著你,再不許傷你分毫!。”
那是他一生最不該說出的謊言。一句謊言,無論善意惡意、有心無心,最後透支清算的,都隻能是自己。
可惜,那時的他並不覺得自己所說的,隻是謊言而已。
自此之後,九爺和毓婉小姐對他感激涕零,傅元白雖依舊心存芥蒂,卻也處處禮讓三分。在阿臻的一力撮合下,九爺更是將他收為義子,加以重用。
世上的事,從沒有完全的好,和完全的壞。越是看上去大喜過望的時候,越應該警醒提防。
他不知道,從那時開始,少年阿臻的心裏,開始滋生出懵懂的情愫,信他,念他,愛他,將他視為世上最強大的依靠,最甜美的夢境,最迫切的理想,和最終的歸宿。
這不顧一切,強大而蠻橫的癡戀,桎梏了他的心性,斬斷了他的退路,終於成為了他一生都無法逃離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