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州後,朱天運一度頗為自信,想當然地以為是自己一展才華的時候了,也大刀闊斧幹了那麼一陣子,可是他很快發現,權力在給你帶來巨大空間的同時,也帶給你一大堆麻煩。這些麻煩有的因人而起,有的因事而起。而且越到權力高層,這種麻煩解決起來就越難,遠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好像手中握權,就可以所向披靡。可現實是舞台有多寬,風險就有多大,世間萬事大都逃不過這個理,為官也是如此。朱天運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激進,他馬上調整策略,變得低調溫和起來。有人說他到海州,隻砍了一斧子就不動作了,也有人說他試了一下水,馬上縮回了腳。這些都是事實,朱天運並不覺得別人在諷刺他取笑他,倒覺得別人幫著他修正了腳步,沒讓自己再危險下去。他這一收,鋒芒是沒了,可新的問題又來了。一方麵一下子停止了大刀闊斧的動作使海州受了損失,各項工作的步子都慢了下來,這對他是極大的威脅。不管怎樣,為官還是要看政績的,而且層次越高,政績兩個字就越顯得重要。他急。另一方麵,有人誤讀了他的策略,以為他縮手是怕,是畏懼。在官場,你可以讓別人這樣想那樣想,但千萬不能讓別人認為你是怕了。這種錯誤的信息會激發別有用心的人的鬥誌。
朱天運現在就陷入了這樣一個怪圈。
一方麵柳長鋒暗地裏虎視眈眈盯著他位子,內心裏卻巴不得他翻船,早一點滾蛋,但表麵上對他又尊重又熱情。做官做到朱天運這個層麵,對這種現象早就習以為常了,想問題就再也不理想不偏激了,早把很多病態的東西看成常態,把非正常看成正常,要說這也是為官者的一個本事,是功夫,不然就會鬧出笑話,難道你真相信柳長鋒會服服帖帖跟在你屁股後麵走?那簡直是無稽之談。而且現在還不止一個柳長鋒,省裏市裏盯著他這位子的人多。這是人際關係上的陷阱,或者叫黑洞,總也光明不了。另一方麵,海州是海東省會,地位特殊,往海州插手的人實在太多。省裏每一位領導,特別是省長郭仲旭和副省長羅玉笑,對海州的事格外上心,常常出其不意地打過來招呼,指示他這事該這麼做,那事該那麼做。實在不好指示的,會繞著彎兒把意思傳達到。這些指示不聽,會影響他跟省府的關係,聽了,他在海州就成了擺設,很多事根本不能按他的意願辦!
兩千畝土地特大貪汙案就是例證,當時他根本做不了主,一切都是按上麵的意思進行,他還不能吭聲,隻能裝糊塗!他知道如果出了問題肯定會讓他來擔,由他收拾殘局,而且不能把任何人牽扯進去,還要處理得幹幹淨淨!朱天運實在受不了這些,他不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更不是一個可以給某些人收拾殘局的人。所以,駱建新案浮出水麵後,朱天運心裏是有一些妄想的,或者叫陰謀也行。他想借此案打破些什麼,改變些什麼,或者破壞掉某種格局,給他重新建立新格局的機會!
這天於洋還跟朱天運說了另一件事。兩人聊到差不多時,於洋說:“還有一事想請書記幫忙,可不能嫌我麻煩啊。”
“怎麼會呢,說,什麼事?”“借人。”
“借什麼人?”朱天運一下就警惕了。
“還能借什麼,辦案缺人,支援我一下。”
“這個啊,嚇我一跳,行,你看上誰隻管抽,我全力支持。”朱天運暴出爽朗的笑。剛才他以為,於洋又要對海州哪個幹部采取措施,紀委書記說這種話時往往會用一些別的詞,借人有時就是把這人帶走。
“這是名單,把他們全借給我。”於洋掏出一張表,遞給朱天運,上麵列了一長溜人名。朱天運一看,眉頭立馬皺起:“借這麼多啊,莫不是……”
他差點將大規模行動說出來。
於洋避開朱天運的目光,有點傷感地道:“這次我不想留遺憾,不想再找替罪羊。”
一句話說得朱天運暗暗興奮,這不正是他一直希望的嗎?隨後就又暗淡了,不管怎麼說,作為市委書記,他還是不想在自己地盤上鬧出太大動靜。
有些動靜鬧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