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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往錢袋裏亂裝錢,不亂衝女人當金礦,不給人家當銀行,不輕易讓女人解掉褲帶,上錯床,不隨意掉頭跟別人走,把鞋帶係在該係的腳上,這些要是都能做到,你在官場就是聖人了,誰也奈何不了你。
柳長鋒最終還是將彙報材料重新寫了一遍,恭恭敬敬交到於洋手上。於洋倒也沒急著看,溫和地笑道:“我就說嘛,有啥事能難得住柳市長,市長大筆一揮,不就啥問題都解決了。坐,我給市長來杯好茶。”說著打開櫃子,張羅著給柳長鋒沏茶。
柳長鋒心裏一鬆,任何時候,捕捉細節都是很重要的。官場上的親疏還有好惡往往都體現在細小的動作上,甭看一杯茶,讓秘書泡跟領導自己親手泡決然不同。柳長鋒跟於洋接觸時間也不算短了,細想起來還從沒喝過於洋親手泡的茶。於洋這個人,難琢磨得很,有時表現得跟你很親,啥玩笑也跟你開,還故意將一些不該泄的密泄給你,讓你心怦怦直跳。有時卻正正經經板著個臉,一點不帶表情,讓你猜不透他是要幫你還是想暗算你。柳長鋒用了暗算這個詞,在柳長鋒眼裏,紀委這幫人尤其於洋等領導,幹的就是類似於暗算的營生。一夥專毀別人前程的人,這是柳長鋒私底下對於洋他們的評價,但在這裏,柳長鋒絕不敢這麼想,更不敢將想法流露在臉上。他盯住於洋笑,臉上堆滿虔誠。於洋親自為他泡茶,柳長鋒有點受寵若驚,同時也鬆下一口氣。看來這次“治裸”也不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說不定喊喊也就過去了。形式總是大於內容,這是柳長鋒從政多年的一個經驗。風聲大雨點小在別處可能是病態,在官場卻是常態,而且大張旗鼓要做的,最後往往都是不做的。真正要做的,在你聽到風聲前就已做了。這麼想著,他將收緊的身子慢慢放開,從容了許多。當然,柳長鋒對這次交上來的彙報材料相當有信心,他在材料裏基本是按要求,向省委盡可能詳細地彙報了妻子、兒子兒媳在國外的情況。這是他連續兩個晚上鬥爭的結果。某些事不能遮掩時,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遮掩。遮掩了被動,不遮掩反而主動。至於彙報上去怎麼辦,他想暫時應該不會有問題。那兩個晚上他掰著指頭算了算,從省裏到海州,妻子兒女出去的,人數絕不下兩個巴掌。市裏有朱天運,不管他老婆以啥名義出去,反正也是出去了,沒在身邊這是事實。省裏更多,單是省府這邊,就有兩位副省長。羅副省長雖然沒有家屬子女在國外,但有一個秘密,別人可能不知道,柳長鋒卻偏偏知道。也正是這個秘密,才堅定了柳長鋒把一些東西寫進彙報材料裏的信心。是的,他寫進的隻是一些,而非全部。這個世界上,沒誰傻到把自己的全部寫給別人,柳長鋒還沒老實到一動員就把啥都向組織交底的份上。他端著茶杯,表情豐富地看著於洋。於洋這天也顯得很和氣,沒有板出他的紀委臉,也沒表現出居高臨下的態勢,客客氣氣跟柳長鋒說了會話。這些話都跟“治裸”無關,都是麵子上能說的。無非就是幾位老領導的身體,還有什麼藥降血脂最管用,吃什麼魚對心髒有保健作用等。聊得差不多了,柳長鋒起身告辭,本來他堅持著坐下去,是想探探於洋的口風,多少能探一點都行。但於洋嘴巴太緊,態度雖然熱情卻是正事不沾半個字,盡河裏海裏的亂扯了,他也覺得無趣。而且於洋這裏不能久留,久了別人會有想法。於洋也不挽留,客客氣氣將他送出來,態度比上次好出許多。這就讓柳長鋒又多了點安慰,看來真是虛驚一場啊。早知如此,第一次就該老老實實寫了,何必折騰。
正這麼想著,頭一抬,他猛地看見兩個人走過來,從電梯口往於洋辦公室來。其中一張麵孔柳長鋒真是太熟悉了,原住建廳重點項目辦公室主任謝覺萍!一個曾經風姿綽約令無數男人想入非非而今卻有點憔悴的女人。她怎麼會來這裏?再往謝覺萍身邊看,柳長鋒的心裏就更震驚,陪謝覺萍一同來到於洋辦公室的,竟是他的死對頭,曾經的政敵、現任住建廳紀檢組長的盧廣寧。
幸好離柳長鋒不遠的地方就是公用衛生間,柳長鋒想也沒想,幾大步竄過去,一頭鑽進了進去,剛才已經舒展開的心立馬擰緊在一起,頭上莫名地已經有冷汗了。
回到市政府自己的地盤,柳長鋒心還是忍不住怦怦亂跳,跳得他都要拿速效救心丸來強行壓製了,他連喝兩杯涼開水,感覺呼吸順暢了些,就趕忙拿起電話打給肖慶和。半天,肖慶和接了,柳長鋒強抑住內心驚慌,聲音嘶啞著說:“是肖處長嗎,我剛才去你那兒了。”肖慶和聲音很低地說:“是嗎,我咋沒見到市長?”柳長鋒說:“我去辦了件私事,沒敢打擾處長。”肖慶和笑笑:“這地方也有市長辦的私事啊?”柳長鋒幹咳一聲,道:“慶和,我在你們樓上看到一個人,這事好蹊蹺啊。”肖慶和問是誰,柳長鋒就戰戰兢兢將謝覺萍的名字說了。肖慶和那邊突然就沒聲了,靜半天,才聽他說:“是她啊,這事是有些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