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個痞子,我從小就知道。
我八歲那年媽媽就死了,所以對“媽媽”這個稱謂感到即親切又陌生。關於媽媽的死因,我是從滿嘴假牙的爺爺口中得知的。他說那時父親人脈廣,常幫別人借錢當擔保人,然後從中抽利。父親從小就在縣城混出了名,自恃有些“威望”,不怕別人借錢不還。可結果並不像他單純想的那麼簡單,好多借錢的人,都因手頭無錢可還,躲到外地,常年不歸,幾乎與他斷絕了聯係。結果可想而知,債主收不到錢,三天兩頭的來催債,生活過的十分鬧心。
媽媽就是因為受不了債主常到家裏催債,整天跟父親沒完沒了的吵架,最後導致矛盾升級,才讓性格倔強的她走上了自殺的絕路。
那天,我目睹了媽媽自殺的全過程,至今記憶猶新,從未因時間的消磨而變的斑駁。那時,我家的房子還是茅草屋,土塊牆。我站在門框中央,驚恐的望著他們歇斯底裏的爭吵。我從未見過媽媽那麼憤怒,仿佛在跟仇人對峙。父親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她的臉就是一通耳光。我嚇的哇哇大哭,站在門口不知所措。他們之間的爭吵非常激烈,對我的嚎啕大哭置之不理。我哭的越來越大聲,隻希望他們能對我的悲慟產生憐憫而放棄爭吵。
媽媽是個身體瘦弱的女人,根本不是身闊體胖父親的對手,她被打的滿屋子轉,但她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的怯弱,就像個秉持正義的革/命者,不畏生死。媽媽當時被打的很慘,臉也腫了,鼻子裏注滿了鮮血。
當她被父親一腳踹出門外撞倒我時,我竟然沒有上去抱住她,而是受驚過度躲在牆角死命的哭。媽媽屈身躺在地上,她並沒有因為父親的暴打而失聲痛叫,隻是安靜的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她站了起來,眼神中的堅定不屈讓人不寒而栗。她迅速的取下掛在牆上的農藥瓶,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就打開農藥瓶往嘴裏灌。她喝了一大口就開始對著我哭,我見她哭,我也就跟著哭。
父親還在屋裏,聽到我的嚎聲,就走出來罵,“哭他媽什麼哭!!別哭了!”父親衝出門外要動手打我,突然看到媽媽滿嘴白沫的躺在地上抽畜,他的臉瞬間鐵青,抱著她就往院外衝喊:“救命啊!……”
父親漢條大,從小就又胖又壯,常在學校裏打架鬧事,別人見他一身肥肉都莫名的怕他三分。小學時,有個孩子因為偷了爺爺菜園裏的蘿卜,被父親打的一個禮拜沒敢上學。爺爺每講起此事總會無奈的笑,有時候笑的假牙都能掉下來。
“後來呢?”我喜歡聽爺爺跟我講父親小時候的事情。
“後來,人家大人就找上門來了。”爺爺說,“看把人家孩子給打的,臉蛋腫的跟饅頭似的。”
“賠錢沒有?”
“不賠錢咱成什麼了,不僅賠錢,還得賠禮。”
“之後,你打我爸沒有?”
“打,不打的話下次還不上天——大鬧天宮。”爺爺樂呼呼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