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光線,從半開著的塑鋼玻璃門的縫隙裏,照了進來,恰好照在微子的頭上。頭上的刺熱點,經過三叉神經,傳到她的腦部,頓時覺得渾身溫暖起來。
微子的血液流動恢複正常,奇跡般地冷靜下來。仿佛剛才她是發高燒似的,自己在心裏埋怨自己說:
“微子啊,微子,你還是嫩了點兒,最關鍵的時刻,何必驚動她呢?
她的觸角伸得越長,對你越有利啊……”
她又預感到什麼,隻覺得右眼倏地跳了一下。
接下來是死一般的寂靜。服務員也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職責似的,躲得連個人影兒也沒有,也沒有什麼閑雜人員進來趕著吃飯。
隻有收銀台上一位女服務員,呆呆地在那兒望著他們發愣哩。
“郭副主任,吃好了沒有,咱們走吧。”冬花從凳子上起來,走到收銀台前結了賬。
郭副主任與臘梅也隨著離開座位,衝他們笑了笑,走出飯店的門。
還是冬花有本事,按捺住內心的憤怒,強露出一絲苦笑說:
“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吃吧。”
從半掩著塑鋼門的空隙處,微子看看冬花遠去的背影,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兒……
她真的希望能提拔一些代表女性的好幹部。如果冬花這次不是蓄意捏造事非,製造所謂的“桃色新聞”,她能提拔為報社副總編,有什麼可非議的呢?可她偏偏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這就是女性的悲哀之處。
而且,到現在,她仍然沒有認清自己的人生價值,還是固執地、一味地躺在她老公的關係網上,繼續走入迷途。
可悲的冬花。
我也可悲。
在生命旅程的艱難跋涉中,是不是可以向小花那樣,再往前挺一挺。
超越的一挺……
“小齊,要麼咱倆喝瓶啤酒吧?”陳前見冬花出去後,心情反倒浮躁起來說。
“我開車,不能喝。”
“就一瓶還不行嗎?”
小齊緘口不語。
“來瓶青島啤酒!”
服務員疾快地遞過一瓶開了蓋的青島啤酒。
微子像受到了某種刺激似的說:
“不行,我還要急著回去趕寫稿子哩。要麼,你倆在這兒慢慢喝吧。”
陳前窩火地斜了一眼微子,拿著啤酒瓶子,在空中晃了晃,對住瓶口兒,一口氣喝下多半瓶後,對服務員說:
“結賬。”
人就是這樣:冬花在場時,他們一致對冬花,冬花一走,各自的思想傾向,就一覽無餘。
願望與現實之間的內心衝突,瞬息萬變。
微子是想起了夫與強強。
聚集在她心靈深處的那個“也可”,自那晚從母親的家裏出來後,茫茫不可尋地、像心裏沒有任何著落似的,在等待著一個答案。
可夫,昨晚給她的答案是什麼呢?
模糊不清。
這種生命的不幸,同時圍繞著陳前和她的事業,日趨糾葛在現實中,就像某種病毒一樣,常常使她生命中的消極因素,有時像臉上的粉刺一樣,難看地暴露出來。
人不過還是人哪。
陳前看微子那麼大的火氣,猜疑是在恨自己。應該。如果不是這次來下河溝,我他媽的不就軟蛋了嗎?
他又遞給小齊一支煙。瞎猜:
一個小小的肖冬花,有什麼了不起,老子上不去,你他媽的也休想爬上去。用什麼老掉了牙的“桃色新聞”,就能把老子壓下去嗎?也不想什麼時代?沒門!
他望了望微子天藍色羽絨衣後領子上翹起的一綹細卷發,突然冒出一個歪點子:
“我可不可以請微子與我同到組織部長哪兒走一趟呢?”
他搖了搖頭,“不行,不行,這也太損人了,人家不與你競爭,就算給足了麵子,哪能得寸進尺哩?”
他媽的,命運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拚吧!
四十四
好像是開會的樣子。
微子的心裏一愣:
怎麼沒見通知呢?
一看高總編拉著個臉,手裏拿著一張報紙,與肖冬花在那兒指指點點說著什麼,微子的心裏有底了:
或許是報紙出了什麼紕漏吧!
微子急急地湊了過去。
報社的人們都用擔心的目光看著微子。
高總編見微子過來,指著那張報紙對微子毫不客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