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素羽與賀茗離去之後不久,月河沙漠亭驛裏,與長安來的學生隊伍一同在此地休息的商隊裏,有人發覺此地的異樣。
“範老板,我看此地的陽光有異樣,一炷香時間過去,這條陽光的斜線始終不變換位置。”向導指著亭驛外旗杆所投下的陰影道,“這條月河沙漠道十多年未曾走過,是我疏忽一時竟然忘記,月河沙漠在小暑時節左右,會有異象出現。”
範老板正小酌著酒,聽到向導這麼一說,反而寬慰似的笑笑,“我知道啊,月河沙漠裏有魔城,十幾年前隨父親來過這裏。”
向導年紀與範老板差不多,皆是三、四十的年紀,見範老板一臉輕鬆,自己倒不由慚愧起來。
範老板的麵相應證了“麵慈心寬”四個字,頗有福氣,他好脾氣道:“自從開戰以來,也沒有人敢走這條道,多年都是軍隊運輸,而且這一趟西行,我們也算是頭一家,我倒是很感謝你們有膽子陪我走這一遭,因為戰事雖停,但從北邊南下馬賊卻不少。”
“至於這魔城嘛,我們正借著它的保護,好好歇息一晚,等魔城的妖靈之力散去後,正好一鼓作氣到達弓月城。”
商隊眾人聽聞老板主人這般鼓舞,原本繃直的神經又放鬆了,因為同行之人常年在江東與京畿間運輸,對這回老板要將白衣聖國的生意線重新建起,起先是頗為擔憂的。
商隊這邊的情況當然被長安來的這群世家子弟所知,當即便有人低呼道:“我來之前略略翻過《西境風物誌》,剛那大叔說的魔城,確實有!”
“我看看!”留下來的唯一一名少女連忙從行李裏翻出這本書,查詢片刻後,將書中所寫娓娓道來。
其間所敘魔城、沙人之類,都是由沙漠間的妖靈之氣所凝變,如今他們就是處於魔城幻象之中,難怪一直都是烈日當空炎炎不絕的狀態。
翻書的少女姓袁,名芳華,家族與權傾天下的謝氏源出一地,那便是陳郡。
與性情懦弱的蘇晗不同,袁芳華是典型長安少女的性格,膽大、活潑且不易被周遭人或事影響到自己的信念。
她來此自然是希冀有事情發生,這樣才對得起“修學”這兩個字。
“我想出去看看。”袁芳華對著車廂裏的老師道,“老師,您早知道我們身處魔城之中,卻隻派裴素羽他們去,這是偏心!”
“因為我知道素羽會做足準備,你們心中卻沒有‘戰’的信念,去了也是在給他拖後腿。”老師似乎笑了笑,“不過你確定想去?”
“是!”袁芳華堅定道,“老師也是女子,知道我們長安女兒,從來不甘落後於男子!”
“嗯,長孫幽,你呢?”老師轉而問道被眾人圍住、顯然是這群學生中的領導者的玄衣少年,“你有何打算。”
長孫幽一直在凝神打坐,如今老師發話,他沉吟片刻道:“我在踏入亭驛之時便知這是魔城幻境,但老師不語,我便樂得當啞巴,但如今我若走了,誰來照顧老師?”
“照顧”二字咬得異樣重音,讓袁芳華頓時一擰眉頭,嬌叱道:“長孫幽,你得瑟個什麼勁!一日為師便是終身為師,不是囚犯!”
長孫幽請按著腰畔的細劍,凝視著車廂問道:“是不是囚犯,老師心中想必更明了,是不是,老師?”
車廂內的老師淡淡一笑,又像是動了動,隻聽得鎖鏈之聲清脆地響在眾人耳際,“那倒是,老師如今是個被流徙千裏的犯人,但我仍是你們的老師,長孫幽你雖是我的學生,卻又是奉命看守監督我的人……這可如何是好?”
一人低聲對長孫幽道“幽少,老師身負七道精鋼鎖鏈,半枚鑰匙在你這,半枚在裴素羽那,而且這一路老師都未曾為難過我們……”
長孫幽頷首,“不愧是修學之旅,連同行的老師亦是我們所需麵臨的一大問題,老師如今也是在看我們的表現,作為日後進入學堂的分數。所以老師說得對,無論您不是囚犯,長孫幽依舊是您的學生。”
“嗯?”老師輕應一聲,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長孫幽望向袁芳華,笑道:“不如就由我來解決眼前這一切吧。”
說罷,長孫幽袖拂過腰畔,細劍發出輕輕嗡鳴之聲,鳴聲由微弱漸變得有些刺耳,眾人不由捂住了耳朵。
袁芳華邊捂耳朵邊瞪著他,隻見一襲玄衣的長孫幽如飛鷹般騰升至半空,亭驛的梁頂不知不覺間消失了,日光傾斜了一地,曬得眾人的眼睛生疼。
商隊那邊也正瞧著熱鬧,範老板的護衛連忙撐起了一柄柄烏黑布料的鐵傘,替他擋住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