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 日記>>(2 / 2)

其實我也有車,四個輪子的,一輛破摩托和一輛自行車。

他這回出去的時間有點長,傍晚出去第二天大中午才回來,灰頭土臉的,好像憋了一肚子火。

他走了之後我就有點無聊,一個人在家裏轉來轉去,最後去抽屜裏找了副撲克牌約了幾隻鬼鬥地主。

我其實比較喜歡麻將,不過依照神棍的個性顯然不會在家裏放一副麻將,有撲克牌也勉強湊合著了。

牌友裏麵有個家夥和我同病相憐,叫蘇向陽,多溫暖人心的一個好名字,長得也跟向日葵一樣可人,就是皮膚特別蒼白,據他說是因為躺在床上大半年捂白的,死後就保持了這個模樣,他原來是小麥色皮膚,特別健康。

他也是從樓上跳下去的,不過他比我倒黴,他家住在七樓,在陽台上收衣服的時候有一件衣服掉到陽台外麵突出的一根鋼筋上了,他就爬上去伸手去拿,很不幸的就那麼栽了下去。

更不幸的是他那一下栽了居然沒死,而是摔成了高位截癱,被搶救回來之後在家修養了大半年,自己先受不了了,成天喊著要求安樂死,但是咱們國家沒這種事,他就隻能繼續熬,有天他哥給他換衣服,他哭著求他哥殺了他。

然後蘇向陽就死了,這事兒除了他和他哥沒人知道,他死了之後他哥就搬走了。

我覺得他這事也太不厚道了,他自己是解脫了,可他哥這輩子算是毀在他手上了。

我把這話跟蘇向陽說了,他愣了愣,說:“是啊,我現在才覺得我特對不起他。”

然後他哭了。

我有點被嚇到了,我不知道原來鬼也是會哭的,我死了之後就沒見哪個鬼哭過,我一直以為做鬼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就算傷心了也不會哭,我一直以為鬼是沒有眼淚的,然而我錯了。

我看著他的眼淚一顆顆順著那張漂亮但是蒼白的臉上滑下來,一下一下,好像砸進了我的心坎裏,我突然覺得很惆悵,然後我醞釀了一下,想看看我會不會哭,可我醞釀了半天卻一點兒傷心的感覺都沒有。

張宜年也在場,他今天似乎特別高興,看見蘇向陽哭他似乎更高興了。所以我決定刺激一下這個幸災樂禍的神經病,我說:“張宜年你是怎麼死的?”

哪裏知道他一點別的反應都沒有,依舊樂滋滋地抽牌,然後他用一種很不以為然的語氣說:“被我男人捅了一刀。”

這個答案實在太勁爆了,跟個炸彈一樣在我的世界“轟——”地炸開,虧他還能那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這件事導致的直接後果是我滿腦子都是他說的這句話,從而沒空思考別的事,所以我連輸了七局,腦門上貼滿了紙條。

我腦補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狗血故事,一對Gay之間的相愛相殺,愛情在與世俗與家庭與親情等無數強敵的抗爭中一敗塗地,最終張宜年的男朋友選擇放棄愛情,張宜年不依不饒,張宜年的男朋友含淚殺了愛人……啊呸,我好像被柯涵傳染了。

蘇向陽已經不哭了,他說我的樣子特像老港片裏的僵屍,腦門上貼著符紙。

我們幾個玩鬥地主一直鬥到了晚上十點,張宜年表示玩膩了於是揮揮衣袖輕飄飄地走了,隻剩我和蘇向陽兩個玩鋪橋。

鋪著鋪著蘇向陽突然問我:“你為什麼要自殺?”

我有點沒反應過來,他又說:“我聽說你是跳樓死的。”

我說:“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好像忘記了我為什麼要自殺,想想其實有點奇怪,我居然會忘了自己是怎麼死的,事實上那天的事我一點兒也不記得,我也很少去思考這個問題,反正都已經死了,再想那些也無濟於事,而且我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我已經死掉了”這個事實,絲毫的掙紮都沒有。

我死後的記憶開始於一個陰雨天,那時候已經過了我的頭七了,中間那段記憶則是空白的,或者也不能說是空白,而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好像誰拿了一把剪子把我那幾天的記憶哢嚓剪了一段,又拿膠水把兩端黏在一塊,記憶依舊是連在一塊兒的,但是別人告訴你,中間其實過了好幾天。

因為蘇向陽的問題我又開始思考,我死之前在幹什麼。

這對我來說有點難度,畢竟距離那天已經過去三年了,我想了很久也沒找到結果,如果非要說一個答案,那就是,我莫名其妙的死了。

我很困擾,然後我想我其實沒必要困擾,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是一個鬼魂,過去已經是我生前的故事,我死了,這個故事就該結束了,我現在是鬼,我現在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