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對他作了這樣的評價:“這是愚鈍”。但也有人說,不然,我曾看過那個人寫的字,相當漂亮,筆力不凡,看來不是個蠢人。“不過,”另外的人又接口說道,“秀賴公從繈褓裏的時候起,就全靠婦人之手撫養長大,他的周圍全是婦人。而且,撫養的方法又都是按照貴族家庭的那一套。不僅如此,他連大阪城外的情形,都一無所知。為了與家康會見,他曾去過一次二條城,除此之外,活了半輩子,僅僅看到過一回城外的景物。那是小的時候,去住吉的海邊揀貝殼,這是他唯一的一次出城遊玩的經曆。由於是在這樣一種特殊的環境裏長大的,因而他連在大批的武士麵前站一陣子,都不敢。”據這個人說,作為一個男子漢,這樣的情況,也許可以說是一種畸形了吧。但是,就連為秀賴辯護的人,也希望得到秀賴親自的督勵。他們極力主張要見的理由是:如果不出來接見,那麼本來有希望打勝的仗,也打不勝的。真田幸村、後藤基次等浪人的頭領們把這要求轉告了大野治長。
大野治長是澱姬的乳母大藏卿女官的兒子,他理所當然地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母親。母親又找澱姬商量。
“不行!那可不行!”
這就是澱姬的回答,唯有這一點,是她堅持不變的原則。她自身不能去江戶當人質,與此同時,決不能讓秀賴在戰士們麵前露麵,而應該讓他閉門不出。這兩條是同等重要的鐵的原則。如果有朝一日非要推翻這原則的話,那麼她毋寧選擇死亡也未可知。不,確切地說,她準會選擇死亡的。沒有辦法,大藏卿女官與其他年長的侍女正榮尼以及二位女官、饗庭女官、阿茶女官、阿古女官等人商量之後,決定派一個人,代替秀賴去見戰士們,以滿足他們的要求。
在大阪城的府衙中,有個叫做“左衛門公子”的尊貴人物。他是織田有樂(信長的弟弟)的嫡子。有樂與澱姬是親屬,與他兒子一起住在大阪城裏。他不僅出身織田家,是個名門貴種,而且官居從四位下,任前侍從之職。倘若叫有樂的兒子左衛門出麵接見,那麼,大阪城內的戰士想來也會高興的。照澱姬身邊的那些年長的侍女們的解釋,戰士們是在仰慕秀賴尊貴的身份,如果秀賴不能出去,那麼叫一個身份的尊貴程度僅次於秀賴的年輕人出去走走,就可以了。
因為是自己人,所以澱姬用很隨便的口吻托付他說:“左衛門,你到城內去轉一圈,怎麼樣?”
左衛門搖著頭向澱姬撒嬌說:“啊唷,這可是個苦差使啊!”
到頭來還是決定由他代替秀賴去城內各處視察。而這位左衛門,生來就是個吊兒郎當的人。而且他曉得父親有樂私通德川方麵的跡象,所以根本就無意認真去做這種荒唐的事情。順便交代一下,這位織田有樂和他的兒子織田左衛門長政,日後成了德川家的大名,在大和的芝村地方,擁有一萬石封地,他們的家譜一直持續到明治維新。
他每天在城內巡視一次。左衛門全副武裝,隻見他披戴著大將軍用的華麗的鎧甲,而這鎧甲是把無數塊鍍金的鐵片用紫紅色的線一塊塊穿起來做成的。七八個騎馬的衛兵前呼後擁地簇擁著他一路往前行去。但是,他漸漸地感到厭煩起來,後來就把自己的一名愛妓也給帶上了。這個妓女名叫七十郎,左衛門讓她披戴著紅色鎧甲,佩著一大一小兩把寶刀,寶刀的刀鞘也全是紅的,外麵還罩了一身通紅的母衣(防箭用的袋衣),打扮得全身通紅,活像一團火。一行人在大阪城的七個城門口來回轉悠。有一天夜裏,左衛門發現一個值夜班的士兵在打盹兒。
“七十郎,把他斬了!”
他命令她用手裏的長柄大刀砍下值班士兵的首級。七十郎照他的命令做了。被一個妓女砍掉腦袋的守城士兵,自然是倒了大黴,不過,其他浪人都對左衛門的這種做法,感到很氣憤,便向他們的大將訴說了自己的意見。真田幸村、後藤基次、長曾我部盛親等七位大將,為此向大野治長提出了抗議。就連治長也覺得大將們的話言之有理,便對左衛門極力地進行了勸說。
左衛門強詞奪理地為自己辯解道:“她是用來和秀賴殿下進行聯絡的聯絡員嘛!”
這麼一來,就連治長也弄得不好再說什麼了。由於從小生活的環境的關係,秀賴沒有和男人說話的習慣,而且他也不喜歡和男人說話。和女的講話的時候,他就講得很自然,毫不拘束。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才讓這個妓女來當和秀賴聯絡的傳令兵。為了這個目的,才帶著她的。經織田左衛門這麼一說,本想勸說他幾句的治長也沒有詞兒了。看起來,秀賴這個人,就連在他的親屬織田左衛門的眼裏,也僅僅是這麼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