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二的血壓本來一直低得厲害,溈袋甩常常發空發涼,嚴重的時候她甚至無法集中心思,無法控製自己的注意力;這會兒,她忽然覺得一股熱火輿往腦袋裏衝,腦袋裏滿滿的,無數多的句子湧在紮液裏尋抆出口。她衝動起來,“我就是喜歡勾勾朽搭,就是喜歡力姨子,斤別指望我!”
黛二小姐頭發暈腿發軟衝出家門。她知道她和母親之間的任何一個小問題最終都會慢慢醞釀到倆人情感不公平的問題上。黛二沿著人跡凋零的夜晚的街獨自漫步,她想念起約翰“瓊斯高大的身軀和懷抱,想念起他把她攬在臂下悠然走路的溫情,想念起瓊斯那好得要命的身體對黛二無盡無休的愛撫和要求……現在,她已經獨自一人很久了。身體的親呢與愛撫畢竟使永遠處於精神孤獨狀態下的黛二小姐得到一些緩解。我的回國難道真是錯誤的選擇嗎?她想。
夜風很涼地打在黛二小姐身上,街上光禿禿人影全無,隻有慘白的街燈孤零零懸掛空中。黛二小姐想盡快把情緒控製住,然後回家像沒事一樣。她不願被母親窺視到她的內心,不願被她分擔,她也無法分擔。
夜半,黛二小姐回到家,母親已經熄燈睡下。她脫光衣服在衛生間潦潦草草洗個澡,就關上自己的屋門躺在床上。她德了燈,在黑暗中冥想,她的頭腦異常清晰,神思活躍。她感覺到靜謐的夜是一張大大的黑簾子,正遮擋著什麼一觸即發的東西。她聽到空氣在流動,在她的頭頂、臉頰上噝噝蔓延,黑暗中無數隻舌頭在窸窸窣窣歎息,無數縷長長的黑發在空中舞蕩翻飛,無數隻蒼白的手臂像冰涼的水伸向她的額頭,無數雙女人的乳房懸掛空中燃起彩燈,無數隻陽具在黑土地上長成參天大樹,無數隻小鳥像高大的駿馬在雲霄飄遊翱翔……
黛二猛地睜大眼睛,房間裏黑漆漆什麼也看不見。一陣驚懼從她的腳底躥上頭頂。她想起了和母親爭吵時那直直的病態的目光,黛二一動不敢動。母親是孤獨的,可憐的。黛二預感有一天終究會發生什麼。這會兒,她恍然感到一個披著頭發的女人陰森森又悄然無聲地撲向她,那雙冰涼僵硬的手就要扼在她的脖子上了。她再也不能遲疑,鼓足了絕望的勇氣,懷著犧牲掉胳臂的決心,從被子裏伸出手臂,啪一下打開床頭燈。隨著橙黃色的光亮降臨,室內一片寂然和空蕩,一切毫無蹤影。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白天的時候,黛二小姐多了一個恐懼。她無法把握母親的又愛又恨的情緒,她知道孤獨是全人類所麵臨的永恒困境,她很怕有一天會發生什麼意外的事。她每次去母親的房間變得禮貌起來,總是先在門外邊叫母親,聽到應聲才敢推開門。黛二很害怕忽然有一天一個場麵像晴天霹靂迎麵擊來^在黛二與母親各自在自己的房間裏呆了半天之後,黛二為了說一件什麼事,忽然推開母親房間的門,一瞬間她看到那女人^她唯一的親人自殺了,頭發和鮮血一起向下垂,慘白、猩紅、殘酷、傷害、惡心、悲傷一起向她撞出……
黛二小姐被這種想象搞得頭疼欲裂,心神恍惚。她為酉己的想象流下眼淚。她寧肯自己去死,也不想活著失去母親。她愛母親。
戰爭平息的時候,黛二小姐依舊與母親在傍晚時候閑閑款款地散步。街是灰白色的,天空沒有風。街兩旁連綿矗立的樓房,窗子敞開著,無數故事像一首首歌彡匕流入空中^既有悲傷,又有歡樂;既有孤寂,又有充實。
黛二小姐與世界
繆一的肚子一日一日鼓脹起來,它已經不安亍衣服的遮掩了。黛二見到她的時候,她的桌上、床頭已經堆滿各種“孕婦手冊”、“胎教種種”等孕婦們關注的東西了。由於懷孕,由於生活的穩定與安全她的身體內部湧出一股新的力量,著上去她踏實了許多,消失了以往那種四處無依的憂鬱,臉上多了一居以前從未有過的滿足與驕傲的少婦之態。黛二小姐很是驚訝,她們僅才一個多月不曾見麵,繆一發生了這般巨大的變化。隆起的肚子不時地使黛二聯想起與子宮與性行為相關聯的活動,又由於這種聯想,那個男人也被拉了進來,這使得黛二感到無比難過。
黛二給繆一買去了很多營養品,這舉動本來完全是出於她們以往真摯的友情。繆一卻忽然像一個習慣了受禮辦事的太太那樣,理所當然地欣然接受,然後是一番關於黛二工作問題的真誠的客套,以及關於自身婚姻生活的真誠的假話。黛二立刻敏銳地感到一股強大的隔膜與疏遠向她壓迫而來,她靜靜聽著,不想再說什麼。這時,她才感到自己長時間以來對於友誼的信仰是完全地被愚弄了。黛二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神思活躍,她想著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利用,男人可以利用她的肉體和激情,女人可以利用她的頭腦與真誠。她想,如果她擁有大權和大錢,被利用的方麵還會更多。她還想,她在被利用的時候肯定也利用了別人,這個世界就是在利用和被利用的平衡中運轉,這是多麼的正常啊!自己就是這樣生存的,所有人都是這樣生存的,盡管許多人自己不承認。一時間這些思緒攪得黛二心事重重,心亂如麻。想著人的前景,黛二心裏一片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