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3)

然而,欲望就在與我一牆之隔的另一個房間燃燒,那種燃燒使我無能為力。我躺在床上,困倦得想死去,內心的灼熱又使我好似已睡了整整一生,再也無法沉睡。我不知道是否整整一個暑假我都要這樣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我想起那個夜晚,為了看得清晰,我閉上了眼睛。我看到了那個十七歲的倦意十足的少女像南豆腐一樣鮮嫩白皙,被那個本性強健然而變得格外小心的男人溫柔地蹂躪,他把她吃進嘴裏,咀嚼她,撕咬她。她在流血,她在哼吟。她希望自己變成他的食物,永遠被他啃噬,被他吞咽。太陽永遠也不升起,天空永遠掛滿月亮。黑暗中他們互相裸露秘密,互相觀望,她還沒有見過他的身體,但她的身體觸碰過它,她感覺過它的溫度和力量。她害怕它,它是她的疼痛的同義詞,但她又渴望著。我看到一個十七歲少女的乳房正懸掛在黑褐色的樹杆上,它銀亮燦白,含苞待放。那個觸摸過這乳房的男人焦急地站立在樹下,等待它淩空開放,等待天空永遠彌散這花朵的芳香。

我閉眼正看著就聽到了敲門聲,不等我回應,那門就開了。我的男鄰居一閃身就走了進來。

他立在我的床前,低垂著頭。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慚愧、負疚、無地自容。

他說好濛濛我很對不起你。

我不吱聲,靜靜地用胳膊撐著上身斜坐在床上。他說你好久都不理我了,我隻想看看你,我決不再碰你。你病了,你在出汗。

我說我沒有生病,我隻是在想事情。他哭了,眼淚無聲地溢出眼眶,流淌得七零八落。他說,我的天使好孩子告訴我怎麼辦?

我一滴眼淚也沒有,我忽然變得清晰。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阻礙了我的眼淚使之與他同灑。我隻是迫不及待地等待什麼。

他就那樣愧疚交加地立在床邊。他開始用浸濕的毛巾為我擦汗,他擦我的額頭、脖頸、路膊,我閉上眼睛任他擦洗。涼爽使我愜意起來。我一心一意等待著他,隻有等待。他開始擦我的胸、背和大腿。

他說我真是一塊完美無瑕的良田,沒有一點斑痕,正像此刻我手下還沒有著墨的白紙;他說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的耕作人,樂此不疲,他那種自信正像此刻我相信自己能夠在紙頁上很好地耕作一樣。他發誓他要好好保護這良田,讓我做一個完整的處女去嫁人。他說功課使我太勞累了,要我好好休息。我凝視著他,等待著,隻有等待。終於,我說,我需要耕作。

他遲疑了片刻,就做了起來。在那個綿雨敲窗的午後,我們繾綣在單人床上做著不徹底的“遊戲”,一次又一次重複那第一個夜晚的事情,每一次全是新的。也許人們會稱這種節製的“遊戲”為一種病態,但一個擁有著許多許多古老觀念的男人,一個幾乎可以做我的父親的大男人,對著這樣一個情欲初綻的小女人也隻能如此了。他要恪守他的誓言,他為著他的誓言而克製欲望,他是痛苦的。而那個不曾擁有更多經驗的小女人,不用付出一滴鮮血一點疼痛,便也舒服無比。

夏去冬來,隨著“遊戲”的升級,我們滯雨尤雲,暗度陳倉,日子一天天在醉意朦朧中過去。火紅色的炎熱褪盡了,光禿禿的涼意侵入身骨。荒涼而憂鬱的十二月在幾場凜冽的大風刮過以後降臨,這嚴酷的十二月便把我那父親般的懷抱奪走。

隨著我的男鄰居的女人的一聲徹骨的哭嚎,這一切終於宣告結束。

不久,我的母親被第一次落實了政策,我們搬出了那讓我憂慮又緊張、讓我留戀又痛很的尼姑庵,搬出了那綠意綿延的天空。在這裏,我熬完了折磨人的高考和大學裏最初一年的大大小小的考試;熬完了我作為一個少女的天真無瑕。這時,我已是個心不在焉、落落寡合的大學生了再見,尼姑庵。再見,處女地上的耕作人。

回想起來,我從來不以為自己充當過報紙上說的那種“第三者”。早在我和母親搬進那個尼姑庵以前,他就已經不愛他的女人了;在我和他分開之後,他依然不愛他的女人。他跟我一樣,其實隻是一個人,活著,活著。如果他那時候單身,如果我那時的年齡滿於婚姻法認同的結婚年齡,我會順著那糊塗勁與他結婚、成家、生育,因為我還不真正懂得很多。無論我是否真正愛過他,隻要與他在一起,我現在肯定會有一個寧和的家,有一個父親般時時精心保護我的男人。但是,時過境遷,長大了,那稀裏糊塗的火候過去了。愛情不來,婚姻難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