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零章 淳一:涼風有幸(1 / 2)

世人總以為當背負太多走太長的路會很辛苦,需要放下歇一歇,但做為被當成未來一族之長悉心教養而成的王淳一來說,當你有能力且習慣於此,那麼包袱也就不再是包袱。解決問題,幫助身邊的人,並且為他們考量可以考量的一切,我能做,而你們又需要我去做,那麼這其實是一種幸福。

這世上有萬千種幸福滋味,能與被需要相提並論,想來沒有多少種。當拜蒼詰為師後,他身邊的人便越來越強大,更多的時候是他需要他們,而不是他們需要他。雖然他並不會因此而惶惶不安,但他卻喜愛為他人忙忙碌碌的感覺,充實而愉悅。

浮蘇師姐曾說過,上天讓他到他們所有人身邊,是對他們的獎勵,其實他更認為,上天讓他成這樣的人,並來到他們身邊,是對他自身的獎勵。直到後來成為乘雲宗一宗之主,王淳一仍舊堅信,上天給他的這一世是獎勵,是對他往世的讚美與肯定。

按浮蘇的說法,他治愈了許多人,可似乎唯獨有一個人,不好被治愈,那就是浮蘇留給王淳一照顧的阿涼。阿涼骨子裏的卑怯隨著她修為的增加越來越不顯,但這種陰暗麵始終存在,曾有兩個天資相當出色的乘雲宗弟子向阿涼表示喜愛,但阿涼卻不言不語的避開。

淳一能感覺到阿涼對其中一名弟子並非無情,隻是那名弟子出身極好,風儀極佳,人們很難於不對這樣的子弟心生喜愛。阿涼終歸也是個心懷情思的女子,怎會不欣賞那樣的兒郎。淳一旁觀著阿涼的退避,亦有心相幫為二人達成姻緣,但到底還是失敗了,阿涼骨子裏有多卑怯,表麵上就有多矜傲自持。

後來那兩名弟子各自找尋到伴侶,阿涼曾在某個靜夜裏,為其中一人整夜未眠,但她卻不肯向任何人吐露她心中的悠悠情思。

看著阿涼自那夜過去後,一如往常的笑,一如往常的活,淳一心中有些不忍:“阿涼。”

“淳一師叔,您有事?”阿涼很敬佩淳一的,一個人要做得這麼完美,多麼不容易。不管為人處世,還是行事風儀,世間大約都沒幾人能敵得上淳一師叔。沉淵師伯容色遠勝淳一師叔,但失幾分溫容有度,也少幾分平易近人。

“阿涼,歡笑不應為著誰,而應隻為心中愉悅。”淳一輕聲道。

“那麼,淳一師叔的笑都是因為心中愉悅嗎?”阿涼反問。

“是,我若不愉悅時,便不會笑。你瞧,此時我不愉悅,便是對著誰也笑不出來,但我若是愉悅時,對著恨不能啖其肉的人也能笑出來。我從不騙人,因騙人者難取信於人,更不騙自己,連自己都騙的人必定孤獨得三千世界也隻能獨行。”淳一說罷,又指向阿涼嘴邊微有些僵的笑意說道:“阿涼,你的笑是為騙人,還是為騙自己,又或是都有?”

阿涼沒有接話,雖有些微惱,卻知道淳一是一片好心腸,她又豈是那不知好的狼心狗肺之輩:“也許是騙自己吧。”

淳一:“騙自己的時候,傷了愛重你的人,亦傷了你自己,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阿涼,這樣下去寂寞將如星海無邊。”

“你不會懂,師叔在凡世中便出身大族,被上上下下關愛著成長,後又拜秦聖師祖為師,人生可謂一帆風順,從無波瀾,又豈能懂我心中如何掙紮。你們都覺如今我已無需惶惶,隻是一路走來悲歡冷暖豈能忘卻,我知道淳一師叔是為我好,隻是我這心還是無法走出來。也許總有一天會破開這一切,但至少現在,我還做不到。師叔,不要逼我,歲月漫長,何不順其自然呢。其實我已經放下,讓一切自然而然,隻是你們卻總是時不時地用你們的態度提醒我,我還有那樣的過往。”阿涼輕歎一聲,她固然是不能忘記過去,但未必代表她就會把過去頂在頭頂上過日子。她是無法放下心底的卑微與怯懦,但不代表她會永遠如此,她懂,便由心而行,並不拘著自己非要朝不卑微,不怯懦去行事。

堵不如疏,師傅說過,不怕心底生魔障,就怕心有魔障卻不願直視,卻不願麵對,不願解決。她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在時間裏消磨著這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能豈是那麼容易消磨去的。

“歡笑與人分則成雙份,痛楚與人分則減五成,師姐說過類似的話,你總記住師姐的一言一語,想必這話應當清晰明了。阿涼,你不需要把過往的傷口曬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你要做的,是把你現在正在發生著的悲喜告訴身邊親近之人。不要總是獨來獨往,人活於世,豈能一個人過一世,阿涼試著敞開心扉接納我們。”淳一說罷也不再多言,隻是看向漫山晚霞,霞光中有金芒隱隱,彩霧蒸騰,青山亦格外冶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