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這邊除非必要,否則沒有小童,江宗主一路氣勢洶洶而來,連主峰和天衍峰都沒去過就衝廬山來,哪有時間喚小童過來伺候。浮蘇隻得看一圈,淳一歎口氣,無聲無息地站出來,禮儀周到,舉止雅致,眉眼一派溫潤和融地請人入殿閣中,又去取水烹茶,一一奉上,這才退到外邊去。
這一番作派,江宗主見罷看一眼自己的兒子,又是一陣搖頭歎氣:“這是令尊的弟子吧,早聞令尊愛漂亮之人,如此風流姿態,舉世難得。聽聞令尊留有三位弟子在凡世,不知這是哪一位?”
“這是我三師弟王淳一,若論容貌姿態委實不及我沉淵師兄,但我這師弟知事,體親友之冷暖,貼周糟之人心,這一點上我所識之人中,無人能出其右。”這麼一誇自家好師弟,浮蘇都覺得,有女兒賴都要賴給淳一才好。正好淳一不是說惦記麼,哪怕是玩笑,浮蘇都決定好好促成一下。
嗯,那是當然,跟大家夥後邊收拾爛攤子收拾慣了,沒辦法唄。他不主動去收拾,找也找上門來,他又是個好孩子,隻能被欺負。幸虧,還能暗中坑回一點來當樂趣,否則早把自己給憋悶死了。
客套一番——其實是江宗主一個勁誇,浮蘇一個勁賣瓜,買賣雙方都十分暢快,然後進入正題。江宗主問浮蘇:“秦小姑娘,不知你是否能靜下心來教江崖,如果不能,這孩子我還是得領回去,孩子資質好自然不能耽擱。”
江崖雖然不明白江宗主什麼脾氣,但卻也知道這位一肚子花花腸子,光憑那一通不要錢能倒人牙的誇讚就知道。所以他待在一邊不言不語,就等著出結果,他老實坐一邊,卻不防被江少宗主拉了手,又是氣又是憂地看著江崖:“這些時日可吃苦了,外邊這般險,你怎也不說一聲。知道你淘,卻不想你這麼淘,要不是乘雲宗來信,阿爹連命都要為你丟了去。”
這位江少宗主雖腦子裏缺隻有一根筋,可確實是個極疼孩子的,尤其是小兒,更是捧在掌中若眼珠子。江崖魔身魔修,壓根就無父無母,被“父親”慈和馨暖的眼神一沁,不知為何心中竟一顫,到最後居然撲進江少宗主懷中,哽咽著喊了聲:“阿爹。”
然後,江崖就被自己雷得不輕,不過就算是雷得不輕,仍舊有一種讓他無法形容的感覺,似靈魂與神識之中有什麼壁壘被瞬間瓦解一般。
見小兒哽咽,江祁也不管江宗主和浮蘇在說什麼,隻摟著兒子,也紅了眼睛:“今日先與我回去看看你阿娘,哄得她不傷心了,你想做什麼阿爹不攔你可好。”
浮蘇沒注意到這邊,江宗主太強大,腦子太夠用,浮蘇得盡全力應付才行。江崖瞥一眼浮蘇,見浮蘇沒顧得上他,便幹脆任憑著自己被融化,被感動:“好,我聽阿爹的,阿爹……阿爹也別傷心。我沒吃苦,出門時拐了宋業師兄呢,一路上好吃好喝什麼難處都沒碰上。”
原本在角落裏假裝自己不存在的宋業趕緊上前施禮,江祁也沒怪責,隻笑看一眼,似是感激他一路上關照。宋業沒敢告訴江祁,他兒子到底有多妖孽,多戳人心肺,他這位師伯實在太過……天真爛漫了些,不過這世上這般的人已不多,又何必戳穿。
江崖也給一個感激的眼神,感謝宋業沒把自己賣了,他不是不懂好的人,是從來沒人這麼純粹的對他好過。越是這樣,越珍惜這份純粹,自然心生感動。
滔天雖不是什麼好人,但魔修行事,向來是依憑著自己願意,想怎麼來就怎麼來。從來沒有所謂感情束縛,就如同滔天對他那兒子,就從沒這般摟過,更別說什麼為兒子掉傷心之類的。
從前總覺得人類有什麼好的,如今才知道人類是真正好,自有那不純粹的,別的用心的,但世間隻要有一二人這般純粹的對你好,不出於任何目的,便足夠能溫暖人心。
“日後跟在乘雲宗學劍別再那麼淘,這裏沒人會像在華山劍宗那般容著你,但若受了委屈也別忍著,自有阿爹,阿爹不成也還有你祖父。”江祁最慣拿他父親當牌子使。
鬧得江崖一邊感動一邊好笑,笑足了才道:“阿爹不用擔心,浮蘇喜歡瘋孩子呢,還說又愛學習又愛瘋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江祁忽地看向浮蘇,不知為何,看著浮蘇和自家父親一句來一句往的,忽覺得浮蘇雖年紀小父親許多,但有些方麵真正是一樣。
(論如何將玄冥之主滔天拐成“好孩子”!若是換別的孩子八成就被養壞了,換滔天反而壞不了,因為他已經夠壞了呀!而且,想挖天宸君的牆角,壞蛋肯定是不成的,再怎麼也得變得一個外表正直內心邪惡的人才算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