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頤仙今天穿了件墨玉色的褙子，襯得肌膚瑩白如雪，要是神情卻在燈上半明半暗，看不大清楚。陳青樹疑心她在納蘭府聽到了什麼風聲，不覺有些發慌，可是走近來看，卻發現她臉上不僅僅有慌張，更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嬌羞，他心中一動，站住了。男女夜半相會，自是於理不合，他走近才發現孟頤仙沒帶丫鬟出來，也就是說，她是專程來找他的……那她找他，究竟所謂何事？
他的心突突亂跳，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好，他等著孟頤仙的答案，可是後者卻遲遲不出聲。
“青樹，我來，是有什麼事情拿不定主意，妹妹變成那樣了，我也不敢叨擾，想來想去，也隻有你。”孟頤仙扭捏著不安地絞著手裏雪白的帕子，帕子上繡著兩株並肩蘭，淡紫色的絲繩，在暖黃的燈火下靜靜發光。
“是什麼事？青樹若是幫得上忙，一定盡力。”陳青樹看清了她的表情，心裏默默涼下來。那樣屬於女子特有的嬌羞並不是向著他的，他一看就知道。他和她相處那麼久，也不曾像今天處得這樣尷尬。她的羞藏在懷裏，隻有不經意才流露一點，好些話，像是欲言又止。
“他說，他要帶我走。我、我很高興，可是我卻拿不定主意，所以來問問你。青樹，我這樣一走了之，會不會太傻？我思來想去，都覺得不是個事，可他一直催我，讓我和他一起……我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說。我不會說。”孟頤仙緊張得結結巴巴，可是臉上的興奮卻絲絲入扣，看得陳青樹一陣陣窒息。
“頤仙，你自己的意思呢？你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你可有想清楚，你們這樣一窮二白的出去，要怎麼過活？他拿什麼來養活你？還有奔者為妾，你若是這樣貿然走了，就是無媒苟和，將來，你永遠也不可能是正妻，這樣可是值得？”陳青樹由之前的擔憂，變成了一腔怒意，他自然知道孟頤仙說的那個“他”是誰？也正因為知道，他才無力反駁。他的怒，來自於那個人無恥的請求，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卻硬逼著孟頤仙和他走，明明知道孟頤仙這一走有什麼下場，他卻還是執意如此……這根本不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
“我……我不知道。”孟頤仙搖了搖頭，咬唇道，“我不知道，才來問你。我沒想那麼多。”她的臉白了。
“那你還喜不喜歡他？”陳青樹心裏發苦，幸在孟頤仙不是那樣衝動的性子，幸在她還懂得事前來問一句，否則這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他一步步向孟頤仙走過去，他離得越近就覺得孟頤仙越單薄，就那麼小小地一個人兒，站在燈下還在發抖，她一定是想了很久很久，才想到要來跟他說的。
應該說，他慶幸，她第一想到的人，會是他。
“喜歡？我、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是很喜歡他，他說過有了功名會來娶我，我就等他，可是真正等到他來，我又覺得好像不是那麼喜歡了。若是以前，我說不定會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去，可是現在……我看到莊家小姐和鄺賦生，又想想我和他……我拿不下主意……”她六神無主地到處亂瞟，就是不敢看他，哪怕是他已經站在了她身邊，也不想拿正眼看。她低頭，盯著他的鞋麵，盯了好久，也沒聽到回答。她突然就緊張起來，手心裏急出了汗。
“青樹，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她囁嚅著，咬了咬唇。
“你不知道喜不喜歡他，那我再問問，頤仙，你喜不喜歡我？”他高大的影子，以從來沒有的壓迫之勢，將她罩得嚴嚴實實，他咬緊了牙關又重複問了一次，“我的意思是，若是我讓你和我一起走，你願不願意？”
“啊？”孟頤仙好似被雷劈了，半天才撿回被擊碎的心神。她的眼睛發直，可是心裏卻有個聲音，一直在鼓躁著，跳躍著，呐喊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他的鼻息就噴在頭頂，他的聲音就在耳邊。
“今天納蘭老太爺說，要讓我入贅納蘭府，做小納蘭的爹爹，我一樣也拿不定主意，納蘭公子於我有再造之恩，納蘭少夫人於我更有知遇之誼，頤仙，我同你一樣，一樣不會選。你能不能也幫我選一選，去或者不去，你來決定。”他的下巴就快抵著她的頭頂了，嚇得她一動也不敢動。
從來沒有過的體會，從來沒有過的思緒，在兩人中間延展開來。
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