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躲在門邊張望的小丫鬟守著看了半天，突然提起裙擺，噠噠噠一路小跑著往內院跑去。
馬車啟動，載著滿車箱籠往孟家去。
放下的簾子擋去了初晨的陽光，納蘭玨琥珀色的眼瞳幻色著奇異的光彩，隔著車簾綺麗晃動。兩人一路無話。
孟懷仙在孟家住了幾天，自然知道孟老爺對這小女兒的態度，她不怕回門被拒，隻怕駁了納蘭玨的麵子。孟家都是讀書人，讀書人認的是死理，便是像鄺賦生那樣狼心狗肺的，也會在一些認定的事兒上計較得死去活來。
想一想，當初不就是被他這樣的表相給騙了麼？
“還疼不疼？”她注意到納蘭玨手心裏的水泡。
納蘭看起來嬌嫩，卻算不上嬌慣，那天被老太爺那碗粥傷著了也沒怎麼吭聲，這可不，水泡還亮汪汪地，竟鼓漲得指甲蓋那麼大了。她二話不說，從頭上拔下簪子，擎著納蘭玨的手掌小心地刺破，又摁緊了帕子，將水泡裏的水擠出來。
兩人挨得很近，卻都沒怎麼說話。
聽她這樣問起，納蘭隻是默默地搖了搖頭。確實不算痛，比起戰場上的那些，根本不算什麼。
馬車就這樣靜靜地行了一段路，迎著朝陽，馳向鬧市中央。
窗外傳來了喧天的爭吵，馬車停一會走一會，終於被堵在了街中心。
這小鎮上的路本來就不寬，這樣前後夾堵，根本就動彈不了。
“怎麼了，這是？”納蘭玨看著手心裏握著的那隻蔥蔥玉手，問得有些漫不經心。
馬車夫隻好來報：“公子，少夫人，前麵有人吵架，人堵著，過不得身。眼下路隻有一條，繞不了遠的。”
“嗯？”納蘭玨伸出另一隻手打起車簾，外邊的聲音聽起來又大了些。
孟懷仙終於聽清了爭吵的內容。
“鄺大少爺，這賬不能這麼算的，你讓我們去搶親，我們沒搶成是不錯，但我們也算是去了人的，這白來白去的辛苦費總還是要給的，還有，我們去迎親的這筆錢，也是早先說好了的，鼓樂多少，花轎多少，跑一趟按人頭算，就是這麼多。你這租的是喜鋪的東西，可不是我喜鋪包辦了你的媳婦，這筆賬清清楚楚都掛在這兒，白紙黑字都寫明了的，你怎麼能賴呢……”
“你這奸商，若不是你們在路上拖拖拉拉，懷仙會讓人給搶跑了？我付得你們的工錢，你們就得賠我一個媳婦，這沒親可迎叫什麼迎親？這沒人可搶，又叫什麼搶親？你們什麼都沒辦好，還有臉上門要銀子？”鄺賦生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看熱鬧的街坊嘰嘰喳喳地鬧成了一團。
納蘭玨似笑非笑地放下簾子，看向身邊的人兒。
孟懷仙聽著那外邊的喧天的吵鬧，眉心早已經皺成了一團。
她以前怎麼就這樣瞎眼，嫁了一個這般見不得人的渣滓呢？
“鄺賦生，你自己的媳婦看不住，讓人搶跑了，卻要連累我們這些無辜的夥計，有件事你可得弄清楚了，我們喜鋪隻是拿多少錢辦多少事，可不是你們鄺家的買回來的下人。你自己沒有本事，卻要賴在別人身上，這不是天大的笑話？”
“是啊，自己沒本事卻要賴別人！憑什麼娶不到媳婦就往我們頭上潑髒水？”
“給錢，不給錢就砸鋪子，鄺賦生，誰不知道你這鄺家的財產是怎麼來的？亡妻屍骨未寒，你卻想著要風流快活，這便是報應！”
“是你將倩兒姑娘生生地害了，活該你今天娶不到媳婦！”
“對，活該！沒良心，那就是活該！”
路上的人越聚越多，將鄺家的“杏林長天”圍得水泄不通，納蘭府的車就更不好動彈了。
“相公，我們下車看看。”孟懷仙聽得有趣，抓著納蘭玨的手微微緊了些，似乎有些兒興奮。
納蘭玨看出，她這是成心要去看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