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蹈進大學的時候,是爸爸媽媽叔叔阿姨一堆人送過去的,浩浩蕩蕩一大家子人,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是勸了好久才沒來的,所以蹈蹈隻知道站在寢室門口,呆呆地看大人們鋪床疊被、掛蚊帳、搭書架,一點手也插不上。好不容易大人們給她添置東西去了,蹈蹈一屁股坐下來,覺得累得要命,連眼睛都酸了。
她自己反手敲敲腰,哼了一哼。
立刻聽見對麵床上的女孩子冷笑了一聲。
蹈蹈抬頭看見對麵上鋪的女孩正探頭看著她,團團的圓臉,眉目如畫,翹翹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五官皺著,皺出一個“嗤”字。
蹈蹈有一點臉紅,知道她一定是嘲笑自己一點事情不幹還捶手捶腳的樣子。有點嚅嚅地說:“他們一定要來的,其實我自己可以幹。唉,爸媽就是這樣,一點辦法沒有。”
那個女孩子翻身從床上跳下來,隔著兩張床之間的桌子探過身子,伸出手說:“來,握個手,雖然你夠矯情的,但好歹我們要在一起過四年呢。”
蹈蹈趕緊站起來,一個不小心腦袋磕在床架子上,她一邊揉腦袋一邊忙忙伸出另一隻手:“你好,我是林蹈蹈。”
那個女孩子輕輕重複了一句“蹈蹈”,嘴角微微有點笑意,很瀟灑地一甩短發,說:“林蹈蹈,我是顧家竹。”
後來蹈蹈和家竹是怎麼成為好朋友的,兩個人都不記得了,版本也有好幾種,兩個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蹈蹈堅持認為家竹是因為欣賞她而喜歡她的:因為我林蹈蹈的才情、可愛、活潑、善良;因為我林蹈蹈隨便編的故事都可以逗引出家竹的眼淚;因為我林蹈蹈對一切惡勢力都不屈不撓的鬥爭;因為……所以,顧家竹因為欣賞林蹈蹈所以喜歡林蹈蹈。
可是家竹不承認,家竹說:因為蹈蹈成天纏著我,我才逐漸被她打動芳心的。誰讓林蹈蹈像個跟屁蟲一樣成天和我去打水、買飯?誰讓林蹈蹈軍訓的時候哪怕隻有五分鍾的休息還跨越幾個連隊來找我?誰讓林蹈蹈成天拉我去吃冰淇淋?
反正不管怎麼樣,蹈蹈和家竹就像最親的姐妹一樣好起來了。
蹈蹈對上天感恩戴德,感激他老人家把家竹送到大學宿舍裏來。
如果沒有家竹,從來不會套被子的蹈蹈如何換洗被子?隻有家竹,站在高高的上鋪,一甩一抖就套好了,還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蹈蹈床上;如果沒有家竹,蹈蹈能天天吃上早飯嗎?隻有家竹,無論蹈蹈是不是賴床,都會主動給她帶上一份早飯,一個人端著兩飯盒的稀飯爬到四樓;如果沒有家竹,蹈蹈那些不知所雲的詩啊詞啊給誰看?隻有家竹,認真地看,認真地討論,認真地批評,認真地欣賞。
蹈蹈對家竹說:“我大學裏沒有男朋友都怪你啊,你簡直就是心靈和生活的伴侶嘛。”
家竹打了蹈蹈一下:“胡說八道。”然後就沉默地看著窗外,有點心思不屬。
蹈蹈揪揪家竹的頭發,說:“家竹,你在想什麼呢?”
家竹還是迷茫地看著窗外,說:“你說江誠振這個人怎麼樣?”
蹈蹈心裏嘀咕,拉過凳子坐下來,說:“我們聯誼寢室的江誠振嗎?”
聯誼寢室這種東西其實無聊得緊,剛進大學的時候,男生女生都有點莫名的興奮,各個院係和班級都流行一對一的聯誼,蹈蹈她們寢室是女生樓的421,江誠振他們寢室是男生樓的421,江誠振代表他們寢室遞了一封邦交信來,就這麼聯誼起來了。
雖然聯誼了,可隻是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彼此悄悄地打量一番。女生這邊沒有發現一個有可能性的,男生好像對她們也不是特別感興趣,因此就這麼淡下來,大家隻是見麵的時候客氣一番罷了。
怎麼家竹突然提起江誠振來了?
蹈蹈坐不住,又站起來,伸手抓著家竹的耳朵垂,揉啊揉。
家竹低下眼睛說:“他約我出去看電影呢。”
“啊?”蹈蹈興奮地跳了一下,說:“第一個追求你的人呢!”
蹈蹈曾經問過家竹,希不希望在大學裏戀愛?
其實她自己是非常渴望在大學來一次真正的戀愛的。
整個戀愛的故事蹈蹈在高三苦悶的日子裏已經早就描摹過千遍,連對白都想好了。
最好相遇在雨中的圖書館,空氣中彌漫著草香,穿著白色長裙抱著書站在滴水的簷下,涼風帶著雨絲一點點的掠濕她的頭發,一把傘忽然撐開一片溫暖的天,那個他——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呢?這一點蹈蹈頗費斟酌——輕聲說:“同學,我送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