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沒有落到小青犛的身上,隻聽見在春天的晴空下劈啦響,小青犛拉著犁鏵端正起步,徑直向前。它微微低頭,身子稍為前傾,四蹄矯健,步伐穩定。犁鏵過處,它的身子後邊均勻地掀起了黑色的泥浪。一條寬度如一的犁溝逐步伸展在大田的中軸線上。
小青犛一口氣就開出了第一條千米長的犁溝。這剛剛被犁過的田地,散發出新鮮的泥土香。群鴉飛來,在新犁翻的田土上爭吃肉蟲。
小青犛犁出的第一條犁溝是這樣筆直,一眼望去,沒有一處彎曲,即使你架起經緯儀來測量,也會驚歎小青犛取直的本領。
於是,按照著小青犛開的犁溝,牛群紛紛下田,依著第一條犁溝的直線春耕大田。
春耕後的大田整齊如織,莊稼茂密,均勻成行,根深稈粗,穗長粒飽,是小青犛的四蹄第一個踏出了熟稔年豐……
[鑒賞]
碧野(1916~)原名黃潮洋,廣東大埔縣人。著名作家。著有散文集《陽光燦爛照天山》、《在哈薩克牧場》、《情滿青山》、《月亮湖》、《藍色的航程》、《竹澳》、《北京的早晨》等。
我們常以“人物個性鮮明”評賞一篇作品。但碧野卻為我們描繪了生動的“牛性”。通過對各頭牛性格特征的慨述和具體細節的勾勒體現四頭大水牯各異的個性。三牤子憨厚溫馴又調皮搗蛋;大青犛驍勇善鬥、吃苦耐勞;二青犛狡黠深沉、愛開玩笑;小青犛精力飽滿、機警敏銳。四頭牛在作者筆下宛如四個人,血肉豐滿,形象卓立,感情充沛,洋溢著生活情趣。
作者不寫紛紜的人事,而獨愛這幾頭不會言語的動物,描寫中流注著濃濃的溫情,並說“我懷念的是牛”,強調、暗示出隻有牛值得懷念。大約牛的善良、威武、忠厚、情感深沉,諸多“牛性”“牛情”曾給作者一些溫暖、一些感懷,因而對牛有如此熟稔入微的體察,如此精細含情的描摹。作者是否也從牛的身上反觀出那時代人性的扭曲、人情的淡漠,而以此寄寓對美好性靈的歌詠呢?
文字樸素、幹脆利落,多短句,不鋪張、不渲染。如寫三牤子“最高興給它抓癢,一抓癢,它的尾巴就高高翹起,尾巴尖上的那一撮毛,喜得直顫。”“它力大無窮,裝滿了幾千斤的大車,它拉起來毫不吃力,鼻孔不噴大氣,嘴角不吐白沫。”在喝彩聲中“挺胸邁步,小尾巴亂甩。”真是生動傳神,簡潔爽快。全文所用均是這樣流利清朗的語言,並時時不露痕跡地用些比喻、誇張,增添不少情趣。如寫三牤子用“力大無窮、氣概非凡”,二青犛毛色黑,“毛尖上像在冒油,渾身閃光。”小青犛吃草快,“嚓嚓嚓嚓,幹脆利落,快速如風”等等。
內蒙訪古。
翦伯讚。
今年夏天,我和曆史學家範文瀾、呂振羽同誌等應烏蘭夫同誌的邀請,訪問了內蒙古自治區。訪問曆時兩個月(從七月二十三日到九月十四日),行程達一萬五千餘裏。要想把這次訪問的收獲都寫出來那是寫不完的,不過也可以用最簡單的話概括這次訪問的收獲,那就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現在我想寫一點內蒙訪古的見聞。
哪裏能找到這樣的詩篇。
內蒙,對於曆史學家來說,是一個富有誘惑力的地方,因為這裏在悠久的曆史時期中,一直是遊牧民族生活和活動的曆史舞台,而這些遊牧民族的曆史活動又是中國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有些活動,在世界史上也不能沒有它們的篇章。然而這個曆史學寶庫,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打開,至少沒有引起史學家足夠的注意。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匈奴人就進入了內蒙;到秦漢時期或者更早,它就以一個強勁的民族出現於曆史。以後,鮮卑人、突厥人、回紇人,更後,契丹人、女真人,最後,蒙古人,這些遊牧民族一個跟著一個進入這個地區,走上曆史舞台,又一個跟著一個從這個地區消逝,退出曆史舞台。這些相繼或同時出現於內蒙地區的遊牧民族,他們像鷹一樣從曆史上掠過,最大多數飛得無影無蹤,留下來的隻是一些曆史遺跡或遺物,零落於荒煙蔓草之間,訴說他們過去的繁榮,有些連曆史的遺跡也沒有發現,僅僅在曆史文獻上保留一些簡單的記錄。但是這些遊牧民族在過去都曾經在內蒙地區或者在更廣大的世界演出過有聲有色的曆史劇;有些遊牧民族,如十三世紀的蒙古人,並曾從這裏發出了震動世界的號令。
兩千多年的時間過去了,現在,內蒙地區已經進入了曆史上的新世紀。居住在這裏的各族人民,蒙古族、達斡爾族、鄂倫春族、鄂溫克族等等,正在經曆一個前所未有的偉大的曆史變革,他們都在從不同的曆史階段和不同的生活方式,經由不同的道路走進社會主義社會。例如蒙古族是從以遊牧為主要生活方式的封建社會走進社會主義社會的,鄂倫春族和一部分鄂溫克族則是從以狩獵為主要生活方式的原始共產主義社會末期走進社會主義社會的。很多過去的牧人、獵人,現在都變成了鋼鐵戰士。條條道路通向社會主義社會,在這裏得到了最具體、最生動的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