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鋒走進父母的臥室,借著清晨有些昏暗的光線,發現父親唐保國側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的看著自己。
那是怎樣的眼神,唐鋒也說不出來,既有驚喜,又有自責,更有許多他這個年紀根本不能理會的東西,看著才四十出頭就滿臉皺紋的父親,那個在唐鋒心中一直頂天矗立的男人,如今再也不能背著他轉圈,再也不能將他放在肩頭嬉戲,現在的父親不但消瘦,臉上還有種病態的蒼白。
時光荏苒,唐鋒突然就發現父親老了,而自己卻長大了,以後,他就要用自己的肩膀去扛起這個家。
看到唐鋒進來,唐保國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勉強著衝唐鋒露出了一個慈愛的笑容,白白的牙齒,紅紅的眼睛,看的唐鋒心裏一陣如同揪心般難受。
“終於醒啦,醒了就好,昨晚可把你媽擔心壞了,以後啊,不要再做傻事啦,既然想讀書就去讀吧,大不了我跟你媽去找你舅舅,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唐保國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用十分幹澀沙啞的聲音說道。
唐鋒的母親一共有三兄妹,陳淑芬在三人中排行老三,他外公外婆早就過去了,母親還是大舅陳劍秋拉扯大的,大舅跟他們家一樣,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家裏出這麼些事,大舅早把養老的棺材本都借給了唐鋒家,為這個,大舅的兒子媳婦一看到唐鋒家的人就冷著一張臉,大舅現在即使想幫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唐保國所說的舅自然是指唐鋒的二舅。
二舅陳劍鋒可是個能人,書沒讀多少,腦袋瓜卻比那些大學生都好用,加上那個紅色的年代,英雄不問出處,居然不知他怎麼使的勁就直接躍出了農門,捧上了鐵飯碗,據說現在當了個不小的官,但這個二舅在當初卻是對小妹的婚事百般阻攔,覺得唐保國根本配不上陳淑芬,為此跟陳淑芬鬧得不可開交,最後更是擲下要是陳淑芬跟了唐保國結婚就別進他家門這樣的狠話。
那時候唐鋒的母親認定了他父親,自然不會因唐家家貧就放棄一段青梅竹馬的戀情,結了婚後,又拉不下臉去找陳劍鋒,到現在,連唐鋒都長大成人了,唐鋒家也跟二舅陳劍鋒家沒什麼往來。
說實話,要說唐鋒對父親的話不動心肯定是騙人的,不過想想傳聞中二舅那個人,唐鋒卻不禁在心裏苦笑,看來父親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二舅陳劍鋒生性執拗,那是相當的記仇,從這麼多年不上門就看的出來,父母真要送上門去,估計不但借不到錢,還會被他狠狠的羞辱,這事陳劍鋒真的做的出來,這可不是唐鋒願意看到的。
“爸,您就別瞎操這份心,我的事我心裏有數,我不是早給你們說過了麼,我不念這個書了,這世上也未必就隻有念書才有出息,你看旭哥,才念過初中呢,現在還不是混的人模狗樣的,據說現在每月工資都有兩千多塊呢,現在的機關幹部都未必能拿上這麼高的工資吧,上次回來西裝革履的,腰上還別了個傳呼機,這玩意聽說也老貴的,看著多神氣啊,你兒子打小就比他聰明,沒準出去了比他還混得好呢!”
唐鋒說的旭哥叫唐旭,是他大伯的兒子,比他隻大三歲,這次過年回來,西裝領帶的,腳下皮鞋擦的澄亮,跟城裏人一樣,一看就知道出息了。
唐保國聽唐鋒這麼說,也不接話,就那麼拿眼睛死死的盯著唐鋒,就好像是要看到唐鋒的心裏去一般,看的唐鋒心裏都有點發毛,倒好像作奸犯科的罪犯遇到警察似的,渾身不得勁。
“老爸,我沒說錯什麼啊,旭哥回來你還見過的,那談吐,那做派,這假的了麼,你咋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使得呢?”被唐保國那麼看著,唐鋒莫名其妙的心虛的慌。
“你旭哥的事自然是真的假不了,去年帶出去那幾個跟他玩的好的,聽說現在都有一千多一個月了,倒是你,不讀大學真是你出自內心的想法?”唐保國突然拿出做父親的威嚴,一臉嚴肅的看著唐鋒,想要看出唐鋒有沒有說謊。
“這個當然是我內心的想法,畢業之前,老師還說行行出狀元呢,聽說往後的大學生都可能不再包分配工作,與其浪費幾年時間,還不如早點進入社會,沒準等我那些讀大學的同學大學畢業,我都已經出人頭地!早混出個人樣來啦!”唐鋒若無其事的說道,唐保國今天給唐鋒的感覺有點怪怪的,雖然如此,唐鋒依舊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既然你這麼想得開,那你昨天是怎麼回事?怎麼又那麼想不開跑去老鷹涯去跳崖去了。”唐保國的下一句話語調雖然依舊平平無奇,不過聽在唐鋒的耳裏卻如同石破天驚。
“您說我昨天跳崖去了?老鷹崖我去過,可跟跳崖有什麼關係?”說實在的,昨天發生的事還真有些不可思議,唐鋒即便說出來,也未必有人相信,他也實在記不清昨天被那詭異的一幕嚇昏過去後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