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隻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日,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隻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隻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瞬,我飛升成仙,不為長生,隻為佑你平安喜樂。
——《倉央嘉措。那一世》
覃雲靜靜地走在前往“成源寺”的路上,她要尋一個人,隻待今天今時再相見,隻願能今生今世再相伴。
因他,她自願舍去仙籍,徘徊人間;因他,她未曾猶豫舍去長生,隻求一世。
時值深秋,古道兩旁,沉寂著泛黃的落葉,靜靜地躺著,滿天楓樹紅葉,紛紛揚揚,無聲飄落。這條路,其實並不遙遠,隻是在覃雲眼中,卻是那般漫長,遙遙無期,或許沒有盡頭。
或許有盡頭罷,因為路的盡頭,是在山巔,那裏有一處寺廟,叫做成源寺。
她殷切期盼的是,快點到達山巔,浮現在她眼前的是成源寺。她幻想著的,是成源寺的寺門正敞開著,眾僧站成兩排,她從中間走過,甚至連成源寺的主持都來親自迎接。然後她大步走上前去,而眾僧身影背後,站著一個十八少年。她希望那個少年名叫洛軒,那正是她要找的人。
或許這樣也可以,她貓步上牆,穿梭在成源寺無數房間巷道,最後在一間雜役房,看見一個小和尚,小和尚見到她,起先絕對滿臉詫異,他會驚奇,他會不解,他會問她是什麼怪物,怎麼這麼奇怪。她大笑,她知道,不管這個小和尚會怎樣覺得眼前一切有多麼的不可思議,她都會慢慢告訴他,說他叫洛軒,她叫覃雲,她甚至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走上前去,一把擁抱住他,告訴他她是多麼想他,她是多麼愛他,她與他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隻是看著他身體嚇得發抖,驚愕的神情,仿佛要暈過去,她似乎也要哭了。直到他再次問她是什麼怪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她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氣,繃著的神經終於放鬆,她告訴他她也是人,是不同於他的女人。他聽到女人,大叫一聲,撒腿便跑出了門外。
覃雲從來都不會停止幻想,就連此刻走路,她也不放過。若不是那一滴清露悄無聲息,卻又帶著冰涼,恰好地滴在她的臉上,散去了她麵上的溫度,她是不會停止這一刻幻想的。
那一席墨綠衣裳隨著她邁出的步伐,一前一後,一擺一擺,兩處散開,卻是美得猶如浮水荷葉,她的麵容,宛如初荷綻放,在這古道深澗中,就算三月陽春,萬花盛開,也掩蓋不住她的美。這是一種超凡脫俗的美,仿佛人世間所有的女子之中,也沒有一個可以將她比過。
覃雲之所以會幻想,是因為在她記憶之中,藏著一件事,事情開始至今,不過二十餘天的光景,可到了這裏,卻又仿佛遙隔萬年,甚至,這一切明明都出現在眼前,卻又那般伸手不見,不可觸及。她是悲傷的,這種悲傷一般人是看不出的,隻有花草樹木見了,才會為之動容,看那楓葉,飄紅一瞬,在空中,也在為她悲傷。
以她之力,想到哪裏,絕對隨心所欲,隻不過去這成源寺,她要步行,她希望能夠記住,在見到他之前,她走過的每一步,都是在靠近他。縱使他已喪失所有記憶,即使她會對他訴說自己單獨走過了這段路,若是以往,她會向他訴苦,可現在,她知道她說了他會無動於衷,但她依舊想要這般去做。
記憶或許是種折磨,或許始終隻是寄托,亦或許是多餘,是負擔。但她,始終不願忘記,因為她記得,而他,卻不記得。
她本是魚商無意散落在車轍印中的一條小鯽魚,她的故事,誰都知道,涸轍之鮒。當她遊弋在尺寸狹小的汙濁之中,當她麵對著生命垂危將要逝去之時,有一雙手輕輕地將她托起,那一雙手,她仍然記得,那一幕,無論過去多久,在覃雲眼中都是清晰可見的,當她重獲新生,遊向大海。她聽到了世間最美妙的聲音,那聲音好像是——“魚兒,遊吧,遊得遠遠的,別再回來了,要是你能記得我,就來找我吧!當然,我希望再次看到你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子”。是那雙手是這句話讓她鼓足勇氣,讓她不甘命運地驅譴,她用百年時間,拚命修煉,終成絕世佳人。她,傾國傾城,隻是當她找到他的時候,他已入黃土。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她發誓要在茫茫人海中再次將他尋找之時,一陣嬰兒哭聲從不遠處傳入她的耳中,那是她第二次聽到世間最美妙的聲音,當他再次降臨人間,她是看著他長大的,一天一天,直到他風度翩翩。一生一世,或是前世今生,本來以為能夠就此相伴一生,不求永遠,然而世事變遷,終難隨人願,她慢慢修煉成仙,一朝羽化,飛天成仙,負責引天宮天河之水,施露人間,她便是雲虹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