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1 / 2)

暮色四合。

秋末的傍晚,太陽還有一線餘暉,許玖坐在疾馳的客車裏,瞪大眼睛看著外麵的風景。

自記事起,他就有許多在汽車裏看風景的經曆,從一個地方急匆匆奔向另一個地方,白大褂、消毒水、擁擠的病房,各種麵色蒼白的人……還有父母焦灼的臉。

而此時,父親正蜷在他旁邊的座位上,輕輕打著呼嚕,母親靠在父親身邊小憩,車上很安靜,醒著的人不多。一些年輕人戴著耳機在看電影,獨許玖一個人不知疲倦地看著窗外。

外麵的景色蕭條,草木皆凋,一派冬日景象。腿一刻不停地刷著存在感,疼的恨不得一寸寸親手把它們鋸掉。然而,寒冷的冬季一過,許玖不需要臥病在床時,又會覺得它們如此可愛,哪怕它們還是痛,可雙腳踩在地上時,那些疼痛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許玖自生下來就患了種先天性的血液病,慢性細胞缺陷症,導致他頭暈、嘔吐、頭發掉光,記得最清晰的就是小時候,半夜的燈光黃澄澄的,他趴在床頭吐啊吐,吐得酣暢淋漓,身上的悶痛也仿佛在隨著每一次嘔吐傾瀉而出,但是母親卻捂著他的嘴,慌忙下撞翻裝他嘔吐物的盆,血紅的水濺在她身上,瘦弱的母親哭的聲嘶力竭。記憶就在他不停地掙紮,母親不停地哭泣中中止,那之後,醒來的許玖,就開始懂事許多,小小年紀按時吃藥,定時治病,手上青青紫紫都是針孔,就這樣,居然也長到了二十多歲。

許玖就自小知道自己活不長,父母就他一個獨子,他有時候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還沒有放棄他。本來體麵穩妥的收入足以支撐一個正常的家,但因為他的病,父母把房子賣了,父親甚至下海,去謀求一個相對高薪的工作。才四十多歲的年紀,蒼老、佝僂、皺紋深刻,母親甚至瘦的隻剩一把骨頭。

他們給他取名叫許玖,許玖許玖,期許我的孩子能活的長久。可許玖自己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他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長久的藥物侵蝕早已引起了一係列並發症,他肌肉萎縮,骨質脆弱,連站起來都已不能,還能活多久呢?

前方的路開始坑坑窪窪,不遠處的荒野,大大小小的推土機正忙個不停。轟隆隆的大卡車不間斷駛過,帶起漫天灰塵,一輛石子車因為灌太滿,還在啪啦啦掉石頭。灰塵讓能見度幾乎為零,司機咒罵一聲,開始鳴笛。許玖卻看見斜下裏衝過來一輛欲要加塞的車,他看了看熟睡的父母,反身抱住他們——

強烈的火光和爆炸聲響起,最後一刻,許玖覺得靈魂都充斥著巨大的滿足和解脫——

這一輩子,不管再艱難我都在認真活著。

戰戰兢兢朝不保夕,沒有一刻輕鬆過,微小的歡樂始終伴隨巨大的陰影,非人的疼痛彷如下了阿鼻地獄,明知結果微茫,也不曾放棄希望。

生命是場苦刑,但同時又是多麼美好的字眼啊,即使再千瘡百孔的生命。

如今終於解脫了。

……

許玖睜開眼睛,久久不能適應。

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前晃晃悠悠的,還有漫天火光。好半天,他才意識到頭頂不是醫院白亮亮的天花板,因為它是土黃色的。

土黃色的……上麵布滿溝溝壑壑,等眼睛適應後,他開始下意識數起來。這是他的習慣,畢竟醫院太無聊,也不能幹其他的事,每次手術過後,醫生無一例外地囑咐要靜養,靜養靜養,就靜靜養著唄,除了數天花板上的小黑點,還能做什麼呢?

聽覺也開始恢複後,許玖聽見外麵有嘰裏呱啦的聲音,可是很奇怪,竟都能聽懂。

許玖正在詫異,一個女人突然衝進來,看見他醒著,高興地眼淚都下來了,大聲道:“我的孩子!哦!我的孩子你醒了!感謝風神大人你醒了!”

許玖看著女人壯碩的體格,黝黑的麵龐,沒回過神。

女人長得很粗獷,隻穿了短衫和圍裙,臉上都是風霜的痕跡。此刻淚水和著臉上的灰塵,形成兩條很明顯的水漬。他叫許玖“我的孩子”,可許玖知道,他的媽媽是個瘦小文靜的女人,這事怎麼回事?

許玖想開口:“我……”

這才發現說出來的竟不是他熟悉的語言!

怎麼回事?

許玖慌忙要從床上下來,本以為會摔個大跟頭,結果卻穩穩站在了地上。他的雙腿雖然虛弱,但確實是好好的!許玖愣愣地打量著著自己的身體,從下往上,從腳、到軀幹、到手……這不是他的身體,完全是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