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活著就好,以前能花三百年凝練嬰兒,以後便可再練。若不好好活著,再修出些成果,不但對不起自己多年的努力,更對不起為自己抵擋天劫的大師兄。想到大師兄林端穆,蕭展如心神不由得一滯。他本來是師傅從山下撿來的孤兒,上山後因為資質太差一直難成道果,不僅師兄弟看他不起,連師傅對他也不過平平,很少關注這個資質低下,人又不討喜的弟子。是大師兄自幼將他養大,師父甚少親傳他道法,都是大師兄代師傳授,自己被別的師弟看不起,又是大師兄常在暗中關護、開導於他……
大師兄花了三百餘年工夫,甚至常為他耽誤自己修行,才將他教導出一點成績,如今他度劫失敗,還連累大師兄形神俱滅,化為劫灰,他還有何麵目重歸師門,見師傅和各位師兄弟?隻是大師兄之死,他必須回去向師傅交代,哪怕被師傅責罰而死,也是向師門有個交代;若是他也死在這裏,師傅不知大師兄為何失蹤,心中必定擔憂,甚至怪罪大師兄不能保護師弟,他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一念已定,蕭展如便不再迷惑,更不胡思亂想,重新調整吐納呼吸,像平時一樣練起了玉清心法,不求修道大成,隻求早日擺脫如今這幅活死人般的模樣,好回到南明派,向師傅解說清楚此次度劫失敗的因果,好早日安頓大師兄的身後之事。不知過了多久,他體內的經脈終於全數打通,體內也有了一絲絲真氣流轉,比起剛剛醒來時的狀態已是天壤之別。收功斂氣,睜開雙眼,蕭展如一下子就被眼前景色所憾,心中一片茫然,雙目圓睜,形狀當真呆若木雞。
原來蕭展如度劫時,為圖方便,是選在南明派所在的荃山不遠處的一個荒僻山穀,那穀中形勢他自幼便十分熟悉,亂石堆積,岩壁嶙峋,並無山泉濕地,穀中連一棵雜草也不曾生過,而如今他觸目所見,竟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樹木精奇古怪,枝椏相交,其上不知停著多少野鳥凶禽;他身下是一片軟泥地,地上並無花草,卻是鋪著一層黑苔;林中黑暗處影影綽綽,盡是怪物猛獸,發出狺狺低吼,甚至不少怪獸就在他身邊窺伺,隻不敢上前吃他罷了。此處斷不是他度劫之所,又是何人將他移至此地?那人若為救他,又為何將他遺棄在森林中不加照管?若非救他,又為何花費若幹力氣,將他從荃山移到這樣一片廣袤森林中?左思右想之下,仍是毫無頭續,他索性打定主意,不管是何人將他運來,那人若有事要叫他辦,自己會來尋他,若無事,他在這裏空等也無意義,還是早日上路,尋回荃山為上。
雖然在地上體內元嬰已失,內力也幾乎全無,蕭展如卻絲毫未覺身體不適,仿佛比當初未度劫時體力還好,並無功體散失後應有的虛弱感,他隻當是帶自己來這森林之人施救,不感到多麼詫異。周圍的禽鳥走獸隨著他的走動紛紛驚起,在他身邊圍成了一道圈子,卻停在他周身三丈之處,不敢寸進。蕭展如也怕這些野獸群起而攻之,將他分食,隨即又想到,它們若要吃自己,在他不能動時便已下口,何必等到如今?不管是出於什麼緣故,這些鳥獸隻怕是不會傷害自己的。果然隨著他移步前行,那些鳥獸也隨他步伐移動,仍聚集在他身周三丈處,不前不後,亦步亦趨。
林中樹木蒼古,枝葉蔽天,蕭展如也分辨不出東南西北,走了幾步,倒不知該向哪裏再走下去,不由得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若是這些野獸能認路就好了,至少能幫我認個東南西北,我就好自己往外走了。”說罷又自己嘲笑自己道:“蕭展如,你真是傻了,野獸就算能認路,又為什麼要帶你出去呢?它們若是聽得懂人話,正該高興遇到個傻子,好把你騙到洞穴裏去飽餐一頓。”
話音剛落,突然有一隻銀狼嗚哩哇啦地叫了幾聲,那聲音與尋常狼嘯差異極大,送氣吐音和人說話時一般,隻不過是不成話語罷了。蕭展如聽到這嘯聲,心中驚疑不定,這狼莫不是已成了妖怪,怎麼說話與人這麼相似?再看那狼的模樣,與尋常土狼也大不相同,毛皮竟泛著閃閃銀光,頭上還長了一隻角,不過那角極短,狼頭上毛又長,不仔細看當真看不出來。原來真是個妖怪!再仔細瞧那狼怪身邊的野獸,真有百般妖態,奇形怪狀,俱是他平生未見。原來當這些怪是野獸時,他倒也不覺得怎樣,如今看出野獸全是妖怪,蕭展如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那狼怪叫的一聲分明該是與其它怪發號施令,莫非他好容易從天劫下逃得性命,竟要喪生在這群怪獸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