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鴿身世
我是一隻鴿子。與卑賤的野鴿相比,我是一隻家鴿;與那些城市主題廣場上悠閑自在的觀賞鴿相比,我是一隻訓練有素的信鴿。我的主人,是一位非常熱愛馴養信鴿的人,而我是他三年以來最珍愛、花費心血最多的一隻信鴿。按照我高貴的血統和主人的偏好,他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墨雨點”。
從我半歲多長成成鴿起,主人就按照訓練計劃對我進行嚴格的訓練。在眾多的叔伯姨嬸兄弟姊妹中,我逐漸脫穎而出。兩年多之後,無論是體力、耐力、速度,還是方向識別力以及惡劣氣候適應力,我都成為群體當中無可爭議的佼佼者。“五?一”就要到了,我想:今年的信鴿大賽,主人該讓我上場了吧?厚積薄發,我已躍躍欲試了!
一年一度的全國信鴿大賽,主人已參加過十二次,均取得了較好的成績。尤其在五年前,主人為了奪冠,舉家遷居這個常年被作為比賽終點的城市,而我的祖父“黑雨點”也不負眾望,為主人贏得了冠軍,使主人成為信鴿界名揚全國的人物,被冠以“信鴿馴養大師”之美譽。這幾年,主人已四次與大賽冠軍無緣,雖然成績都很不俗,但他卻很不滿意。從他對我嚴格的訓練和望著我時殷切的眼神可以看出,今年,他把奪冠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了。
果然,主人選送的三隻參賽信鴿就有我,另外兩隻,一隻是我的父親“灰雨點”,另一隻是我的好朋友“小雲雀”。臨行前,主人用他那隻有我們才看得懂的手勢和語言,告訴我們:我們被放飛後,要以最快的速度飛回這個城市的中心廣場,他在那裏等著我們。城市中心廣場?那個觀賞鴿的寄生之地?那些在我訓練時經常俯視的一群寄生蟲,我真不想與它們為伍!
帶著一絲怨怒鄙夷之氣,我被封裝在鐵籠子裏,與其他一千多隻信鴿一起,搭乘飛機,經過幾個小時的飛行,被送到幾千公裏之外的一座高原城市。
(2)信鴿大賽
經過兩天的休息和適應,4月28日,我們被送到這個城市的廣場。廣場上人山人海,全國信鴿大賽把這裏作為始發站,也是頭一回。熱烈而繁複的儀式之後,到了放飛的時候。我早已按捺不住,籠門一打開,便展翅飛上天空。這裏的天空,雖然空氣比較稀薄,但氣流速度快,便於借力。我用嫻熟的技術在最佳的飛行高度用省力而且速度極快的姿勢翱翔於天空中,向著主人所在之地飛去。高原城市比我生長的城市,其繁華差得太遠,沒有吸引我片刻的留戀。再看身旁,一千多個競爭對手,各自按著各自對路線的認知,自顧自地飛翔,兩個小時之後,逐漸都消失在視線之外。
當最後一個同類從視野裏消失,我才顧得上俯視高原風光。這裏崇山峻嶺,人跡罕至,很多我沒見過的生命在地上奔跑。對此,我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恐懼。雖然我可以在三天的飛行中隻需很少量的進食和很少量的睡眠,主人也教過我在野外該如何找到食物,但那畢竟是紙上談兵。現在,我身處大自然之中,一切不能再靠別人,隻能靠自己。而我這時,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大自然食物鏈當中的一個環節!
但我畢竟是人類馴養的信鴿,我比大自然當中野生的動物有著一種優越感,我有我明確的生活目標,我知道我要去哪兒。這樣想著,心裏踏實了些,看到前方有一隻小白兔,就向那邊飛去。近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發現一隻大灰狼正向小白兔潛步靠近。我該怎樣救一下小白兔呢?正在我焦急地無計可施的時候,一種從未有過卻是與生俱來的本能的恐懼,從腳底到心裏,電流一樣傳過,令我毛骨悚然!我從身旁氣流的變化迅速感覺到,威脅我生命的危險來自我的上空!!準確地說,是一種身體龐大的飛禽在向我攻擊,很可能是我的天敵!!!而我能做的,就是迅速鑽進茂密的樹權中躲起來。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在這樣做著,可是隻在兩秒鍾之後就絕望了,上空的大鳥已經到了我頭頂,然後……我閉上眼睛等著一張鐵嘴咬斷我的脖子或一副利爪刺穿我的身體……一陣旋風夾著一個龐大而矯健的黑色身影從我身側激嘯而下,那是一隻蒼鷹!它的目標,是那隻大灰狼!
(3)鷹之擊
我是一隻蒼鷹。與卑賤的吃死屍肉的禿鷲相比,我的生命是在不斷搏擊中來獲得食物而沿續的。我的家在山崖的縫隙之中。我是大自然的寵兒,翱翔於天空,馭風而行;俯瞰著大地,獵取鮮活的生命為食物。不過,說這話還早了點,因為我還是一隻幼鷹,還在父母的庇護和訓練之下生存。經過大半年的成長和磨練,我覺得自己已經是成年的鷹了,眼睛敏銳,雙爪如鋼鉤,身上有使不完的勁,早已躍躍欲試。今天,終於經父母的同意,第一次獨自出外覓食。
我對父母一直以來隻捕食小動物不以為然,倒不是我對它們有惻隱之心,而是覺得父母為了我每天能吃上新鮮肉食,如此做法雖然親情可嘉,但卻逐漸喪失了鷹的雄霸之氣和奮力拚搏的勇氣、信心和能力。我的第一次覓食,一定要玩個大的!帶著這種想法,我四處尋覓著獵物。飛過一個山頭,隔老遠就看見了三個動物,一隻鴿子、一匹狼和一隻兔子。我的目標,當然應該是狼!把它抓回去,我的初次獨自覓食,將以父母的讚譽而告圓滿成功,我將正式成為一隻成年的雄鷹!
我算好了角度和方位,以風馳電掣的速度一往無前地向狼撲了下去,雙爪瞄準了狼的脖子。100米,50米,20米,5米,從百米之外到狼的頭頂,我隻用了5秒鍾!當我接近狼的頭頂,身側有個小灰影一閃,我一愣,噢,是那隻鴿子,它大概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了吧?大自然賜予我的鋼爪,我還沒想過要對弱小的生命施威呢。這樣想著,我扭頭繼續撲向那隻狼。
意外的變故突然發生!當我的注意力稍有偏移的一瞬間,那隻狼猛地向前一竄!這該是狼早有預謀的吧,這是一匹老狼。我已經來不及調整方向,本應插進狼脖子、抓斷它血管和咽喉的雙爪,深深地插進了狼的脊背,卡在骨縫之中。
我的身軀拉得狼的前竄滯了一滯,它的四腳剛一落地,又猛地竄起,帶著我向前奔跑。我本能地撲展雙翅,準備好的鷹勾鐵嘴又一次落空,心想:這家夥怎麼不回頭咬我呢?若是回頭,我便跟它比快,在它咬斷我的脖子之前,兩口先啄掉它的雙眼。空想無益,抬頭一看,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湧上心頭,好歹毒好狡猾的老狼啊!它正向著一個拱起的樹根形成的恰好能容狼身鑽過的橋洞竄過去。
我一麵拚命想拔出爪子,一麵撲打翅膀阻撓狼奔的速度,收效甚微。樹根橋洞越來越近,在這樣的性命相搏之時,保存實力是最重要的,我必須做出抉擇:是要傷翅護爪呢,還是傷爪逃離?用翅膀承受樹根的撞擊,雙爪借撞擊之力從狼背上拔出,翅膀也許不會傷到飛不起來,而雙爪還有再戰之力……這個誘惑的想法,還是被我放棄了,因為如果翅膀傷到飛不起來,我絕對就死定了!
做出傷爪逃離的決定,我在接近樹根還有一米時,奮起雙翅,帶動狼身向上,狼身鑽過樹根橋洞的時候,我的雙腿撞在樹根之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差點讓我暈厥過去,但我知道現在不是昏迷的時候。雙腿雖然失去了知覺,但可感知已經與狼脫離了羈絆。保持著靈台的一點清明,我展翅高飛,劇烈的疼痛讓我感到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昏迷墜落,不可能飛回家去讓父母救治了。於是掃視四周,看到一處半山腰的絕壁縫隙,趕緊飛了過去。縫隙正好比我的身體大一些,真是天無絕鷹之路啊!這樣想著,選好位置停落下來,還沒來得及苦笑,洶湧而來的疼痛就把我衝昏了過去。
(4)朋友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地我恢複了意識。耳邊傳來陣陣悉悉嗦嗦的聲音,大腦還不太清醒,也就沒當回事。就象每天早晨醒來習慣性地想要舒展身體,才意識到自己的雙腿是麻木的,想起之前所發生的事,意識到目前自己所處的境地,我猛地睜開雙眼,抬頭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看到的情景讓我放鬆了警惕卻多了份好奇。隻見一隻鴿子,應該就是我向狼撲擊時掠過身旁的那隻吧,此時它卻在這個山崖縫隙之中,與我同處一室,擺弄著一些草杆。
“它在幹什麼呢?”我這樣想的時候,一對鷹眼直望著它,也是在試探著它。
“我找了一些草藥,給你把腿上的傷處敷上,要傷愈得快些。”
我很驚異一隻鴿子在我有若實質的如炬目光壓力之下,還能跟我進行禽語交流。再看我的腿傷之處,一條腿已被草泥敷得嚴嚴實實,另一條腿也已敷了大半。那隻鴿子,居然還在鎮定自若地為我敷藥。
“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天敵?”我瞪視著它,心裏想著,正要問出口,它已經說話了:“我知道你是百禽之王,但你未必會傷害我。”它說話的時候,小爪子一直沒有停止為我敷藥。“如果你要傷害我,不必等到現在,也不會與狼作生死之搏,當然,也不配做百禽之王了。”
我突然想起父母曾經給我說過:在鴿子當中有一個品種,生命血脈蘊含了天地精氣之造化,不但體質耐力極好,而且靈性智慧極高,通常毛色有灰黑斑點是鴿中的王者,不可等閑視之。莫非眼前這個小家夥,竟是這樣一隻極品神鴿?
“什麼神鴿啊?我是人類馴養的信鴿。”它這樣若無其事地說著,敷藥已藥完成,把四散濕水的草一根根收攏在一起。我卻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實際上我根本沒有說過話,隻要我的大腦一想什麼,它就已經知道了!
“你也一樣啊,小神鷹。我也沒說話,你不也好象聽到我說的什麼了嗎?人類把這種交流方式叫腦電波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