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有些人的一生,如同荒原上的孤狼,一直在跋涉,沒有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哪裏是回去的方向,因為根本沒有家。就這樣,靠著嗅覺一直前進,覓食,搏鬥,撕咬,吞食血淋淋的生肉。而他就是這樣的人。
他的腳上穿著一雙破舊的馬靴,大拇趾露在外麵,單薄的衣裳罩住佝僂的身體。他的腳已凍僵,全身已經快麻木了。但是,他還有地方沒有凍僵,他的五官,和他的手。雙眼,雙耳,鼻子,和手。曾經有個人告訴他,一個習武之人,眼耳鼻手,這就是性命!眼睛,用來看每一樣東西;耳朵,用來聽每一絲聲響;鼻子,用來嗅每一縷氣味;而手,用來做一切應該做的事。如果一個人用好了這些東西,那麼他就是無敵的,沒有人能夠殺死他。
正是靠著這些,他活到了今天。
空氣裏有股淩厲的殺氣,一點點向他逼近,像鬼魅。一片楓葉從高高的樹枝上脫落,借著風勢在空中打著旋兒。他凝望著那片楓葉,眼裏透著淡淡的淒涼。他的目光一直隨著那片楓葉飄動,直到那片楓葉落到了他的麵前,他的雙眼一緊,眼裏陡生一股肅殺之氣。輕輕地,那片楓葉從中折斷,兩半葉子借著風從他兩側飄到他身後去了。
“你,你...”有一個聲音在呻吟。
“她不該派你來的,是吧?”說完這句,他又拄著那把鏽跡斑斑的刀一步步向前走去,一瘸一拐的。
天空飄起了雪,紛紛揚揚,小而綿密。雪花落在了他的肩上,還未讓他瞧一眼,便化成了水,滲進了他的衣裳裏,好像它們來到這世界的目的就是為了那一次悠揚的飄揚,之後在這個世界你再也找不到它們的蹤跡,仿佛它們從來沒有來過,更加不會有人記得。就這樣走在路上,沒有目的,沒有喜怒,走就是為了走,因為停下就會心痛,痛徹心扉的痛,走著走著就不會想了。
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不遠處,一大片白色的袍子蓋在地麵,如雪一樣的白袍。雪白的旁邊,是一大片紅,觸目驚心的紅,如血一般的紅。
五天前。
洛陽,俠碑堂。
“孤鷹大哥,這就是俠碑堂嗎?”女子看著大廳裏的無數碑帖,問道。大廳裏有無數級寬階,每一級寬階上都立著許多碑,中間空出兩排供人行走。
“嗯。”天山孤鷹輕輕的應了一聲。
女子輕輕地踏上寬階,一步步向上走去,左手撫摸著一旁的碑。大理石打造,上好的石料,標準的王羲之行楷,上好的刻工。女子看了一眼石碑上的字。隻見上麵寫著“洛陽大俠歐陽愷”,下麵的小字寫著“少林俗家正宗,師承靈吉大師,自創天玄追風掌法,開創天玄門。”再往上看,石碑上寫著“峨眉掌門空靈師太”,下麵寫著“峨眉二十七代弟子、二十八代掌門,師承雨眉師太,飲龍泉劍法冠絕當世”。原來這裏是當世豪俠的碑石。
“這邊是已故的俠客們的碑祭。”天山孤鷹撫摸著一塊石碑,那上麵寫著“天山派清餘子,天山派十一代掌門,卒於癸酉年七月,太湖之畔”。天山孤鷹的臉上帶著悲傷,清餘子正是他的授業恩師,太湖之戰時就是清餘子拚死掩護他逃走的,否則他也會死在那天。
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翁從後門走了出來,手裏拿著笤帚,看樣子是打掃這裏的人。仔細一看,那老翁的頭發已經快全部白了,雙腿歪曲變形,顫巍巍的慢慢往寬階上走。
“老人家,您好。”天山孤鷹連忙上前兩步,扶住了那老翁。
“額,”老翁慢慢扭頭看了看旁邊的年輕人,“你好,小夥子。”
“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還在這裏做事?”天山孤鷹隨口問了一句。
“唉,我那畜生兒子不孝,我老了,過不了日子,也沒有住處,就在這後堂住下,順便打掃打掃,運氣好有些來看碑的人還會賞我幾個錢。”老翁歎著氣說。
“哦,經常有人來嗎?”天山孤鷹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到自己兜裏摸著,看有沒有散碎銀子。
“不是很多,不過有特別大方的,有一次一個人給了我一錠元寶,養了我足足三個月啊!不過他打壞了幾塊碑。”
“哦?哪幾塊啊?”天山孤鷹好奇了。
“咯,那裏有兩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