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後詩人史(1 / 3)

公元前八萬年,有個傻瓜降生了,他一睜眼睛,馬上就喜歡上了這個世界,於是他從亂草堆裏爬了出來,衝著這整整的一個世界“哇哇”大哭起來。

據說,這就是人類最早的詩歌。

公元1972年,也有一個傻瓜降生了,他也睜開眼睛,也喜歡上了這個世界,他也大哭起來,可是沒有任何人對此感到吃驚。

首先,他的屁股上吃了一記巴掌,被人抓著小腿倒提著亂晃,像是從口袋裏往出倒東西似的,企圖抖出更多的詩。於是他哭得更凶了,於是就有人說:“這孩子倒是挺皮實的,你們準備給他起個名兒吧。”一通忙活之後,他被起了名字,混雜到一大堆在生育高峰期裏糊裏糊塗地鑽出娘胎的孩子們當中去了。

根據早期的民間口述,這個孩子一直到六歲都拒絕說話,頭長得碩大無比,以至於細弱的脖頸被向前牽出,走動時永遠顯示著前屈的狀態,後來的精神分析專家們認為,詩人在幼年時期顯現的這一生理特質為以後在詩歌上追求先鋒理念埋下了伏筆。必須要說明的是,那個時候他還不識字,因此此時期的詩稿蕩然無存。

在每個下雨的黃昏,他會獨自一人走向905廠後賀蘭山的深處。據與他年齡相仿的鄰居回憶,他成功地擺脫了不下五十次跟蹤,沒有人知道他在山裏幹什麼,也沒人能走近三百米以內。905廠搞測繪的老工程師曾經隔著兩個山頭偶然從水平儀中看到過一個大頭孩子在山穀裏走動,然後蹲下來在地下挖了坑,又奇怪地把頭埋進了坑裏。

因為采訪這件事的時候老工程師已經年近八旬,所以對那個孩子到底有沒有對著坑大喊無法確定,他有時候說是孩子的喊聲,有時候說是風聲。但可以確定的一個事實是,那個光禿禿的山穀後來神奇地長出了一排一排的樹木,就像是大規模人工種植的一樣,然而查遍了905廠的廠誌資料,沒有在那裏種樹的任何文獻記載。地區UFO協會的人試圖將此事作為外星人光臨地球的一個例證,但遭到了當地群眾的極力反對,他們更願意相信這是詩人的天賦,是造物主賦予詩人的神奇力量。

這孩子所說的有紀錄可查的第一句話是當他上小學一年級報名時,班主任老師問他的名字。

“我叫詩人。”他說,“不過可能還會有別的名字,您會知道的。”

這句話讓老師的印象極深,以至於三十多年後的今天仍然無法忘記。那孩子頭大得難以站立,隻好把頭擱在課桌上休息,所以老師讓他坐了第一排,他有時會為了對老師禮貌用下巴支持一會兒,但更多的時候隻能把臉平放在桌麵上。

“我們全都為他感到痛苦。”他的小學同學回憶說,“長了那樣一個大頭。”

“那不是他的錯。”另一個同學說,“那不能怨他。”

“是啊!”有一個同學也同意,“雖然大了一些,但那至少也是個頭。”

令人欣慰的是,隨著年齡的增大,詩人的情況一天天在好轉。等到小學畢業的時候,他的身體完全長成了,大家甚至讓他參加了班上的足球隊,做了一個替補守門員,雖然從沒有派過他上場,但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每次比賽他都歡欣鼓舞地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向低年級的女生借球鞋。經常借給他鞋的那個好心女生後來成了他的妻子,據她的深情回憶,他每次都把借去的鞋穿得暖暖和和的才會還回來。

後來營養學家們曾經組織了一次高級研討會,專門就詩人的特例做了研究討論,最後做出了青少年在身體發育期間應該多喝牛奶的結論。雖然經學者的考證,那次會議的大部分營養學家都是漢餐廚子冒充的,但會議的紀要和全部論文還是公開發表和結集出版了。對於這件事,詩人一直保持著與身份相稱的沉默。

隻有一次,在一個沒有公開的場合,他公開承認自己身體情況的好轉是由於吃了一本字典。

“我搞到了一個大家夥。”他說,“足有十斤!”

但寫傳記的大家拒絕記錄這句話,原因是由於這句話的粗俗且不具備文學效力,所以這句話最終還是失傳了。

更多的民間人士還是願意相信他吃了字典,這其中包括了他的好朋友民歌表演藝術家蘇陽,他們把這個行為上升到了理論高度,從敬惜字紙聯係到了喝墨汁,最終和偉大的傳統文明聯係到了一起,大聲喝彩,並寫成了歌曲到處傳唱。歌中唱道:“要學那鄰居家的張大哥呀,上了中專上大專呀,跳起舞來嘣嚓嚓。”但他們所犯的一個錯誤徹底葬送了這首歌。為了取得更大的影響力,他們一開始就宣稱這是一首民歌,是廣大勞動人民一直以來無比喜愛並傳承下來的,但歌曲的內容還是引起了《民歌大全》編委會的懷疑,在最後的一刻,歌曲的清樣被撤了下來,輕蔑地扔進了廢紙堆。